“我误会了?误会什么?”任傲天怒视她,激烈而愤恨地,一面抬起手臂,指向床上静静躺着的女子。“难道不是你害得她摔下楼来?不是你把她弄成这副模样?”他质问着,一声高似一声,一句冷似一句,“幸好她只是额头稍微碰撞了一下,无甚大碍,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你承担得起这责任吗?”
“不、不是的,我没……”她摇着头,挣扎着想要辩解些什么,但她的心绪太激动,而他看她的眼光又太严酷,让人也心跳狂乱,连呼吸也无法顺畅,只能怔怔地瞧着他,面容雪白。
“为什么?羽纯,你说啊,说清楚啊!”见她久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仅剩的理智开始崩溃,猿臂一展,紧紧攫住她颤抖不已的纤细双肩。“你说话了啊,羽纯,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是你推她下楼的吗?是不是?你回答啊!”
她没回答,下颔微微仰起,怔怔地望他,弥漫着水烟的双眸仿佛笼着某种哀伤。
她如此看着他,仿佛无限心伤,却仍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眼光、那神情,让他心神强烈一震,不觉倒退数步,紧绷的身躯开始不听话地抖颤起来了。
“是……是你做的?真是你做的?”他低喃着,迷惘的脸庞写着不敢置信。“为什么?羽纯,为什么你竟能如此狠心?她是你的亲妹妹啊。”
“我……不是……”
他瞪着她,面容忽青忽白,徊过几道异常神色,太阳穴旁的肉更不停抽搐,显现激动莫名的情绪。
“你该死的怎能做这种事?!”他忽地发作了,双臂再度钳销住她,凝定她苍白面容眸满是怒意。“她有病的啊,是脑溜,难道你不晓得吗?”
“我、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怎还能推她下楼?你该死的是哪一种可怕的魔女?这样心狠手辣地对待自己的妹妹!”他更激动了,强烈抽搐的面容除了严厉的恨意再也容不下其他情绪。“她随时可能会死,而你居然还如此待她?”
“傲天、傲天……”她呼吸短促,沙哑地唤着他的名,苍白抖颤的辱瓣一开一合,似乎想说些什么。
“你说啊,说你怎能如此残忍地对待自己的妹妹?说啊!”
她说不出口,真的说不出口!
教她怎么说呢?怎么和他解释这复杂的一切?
薛羽纯狂乱地想,感觉脑中一片空白,只能拼了命吸气,徒劳无功地想令纠葛成一团混沌的脑子清醒一些。
她该怎么解释?该怎么对面前这个爱极了羽洁的男人解释方才的一切?
她能怎么说?
她想……她觉得想哭。
“你哭什么?”任傲天充满怒气的暴烈嗓音惊得她六神无主。“你居然还有脸哭,有脸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你这恶女!”他摇晃着她,十指紧紧嵌入她柔弱的肩,痛得她神智迷茫。
“不是的,傲天,我不是那意思……”她不是有意以眼泪博取他的同情,也明白她就算流再多眼泪,在他眼中仍是那个伤害羽洁、十恶不赦的魔女。
“我——”
简洁有力的巴掌蓦地甩去了她尚未出口的言语。
她愕然,震惊地抚住吃痛的右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凝望着他,凝望着眼前这个因为极端的愤怒而掌掴她一耳光的男人,他仍是瞪视着她,湛然幽深的黑眸中一闪而逝的可是后悔?
不,他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
就像他曾经用轮椅撞痛了她膝关节一样,对掌掴她、在她玉颊烙印红痕的举动作肯定也不曾稍稍迟疑。
不,他不会心疼她的,永远不会!
他一丝一毫也不会心疼她,他心疼的对象只会是羽洁,只会是她!
因为他爱她,十几年来一直深深爱的只是她一个人……
薛羽纯痛楚地想,痛楚地望着眼前正低头逼视着她,神情复杂难解的男人。
“你……你能站了,傲天。”她凝望他,轻轻地、压抑地自嗓间逼出一句,眼角,不觉再渗出一颗珠泪。
他一愣,仿佛没料到她说出口的竟是这样一句,黑眸掠过复杂神采。
“你能站了,还能……”她深吸一口气,感觉心口强烈发疼,“还能走。”
“是的,我能站了,也能走了。”任傲天的瞪她,“那又怎样?”
“是因为……因为羽洁……”她话语一颤,成串泪珠跟着不争气流泄一颊,“因为担心她才突然站了起来——”
“我说那又怎样?!”他怒视她,不耐地高吼。
她没立刻回答,伸展衣袖拭去颊畔清泪,半晌,方重新仰头,凝睇他的星眸流转着教人无法轻易认清的神采。
“我觉得……觉得很高兴。”
“什么?”他瞪她,不明白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
她却没有解释,只是一迳凝望着他,深深地、朦胧地,丽颜仍是雪白得吓人,呼吸却已逐渐恢复镇静。
好一会儿,那毫无血色的柔唇竟还微微一扬,勾起浅浅淡淡的微笑。
“我很高兴,傲天。你的双腿……终于复原了。”
☆ ☆ ☆
她走了。
遵守她的诺言,在他双腿恢复行走能力后,立刻从他的生活中消失。
她做到了,遵守了她的诺言,离开了。
他应该觉得高兴,应该庆贺终于摆脱了残酷无情的恶女。
所以举怀吧,他该为自己庆贺。
任傲天仰首,湛深的黑眸凝定手中高高举起的水晶方杯,瞪着流漾其间金黄色的芬芳液体。
半晌,浓密的眉宇一轩,方唇一启,辛辣的酒液送入喉头,顺着食道灼烫他原本冰凉的胸膛。
干怀!庆贺那个女人终于远离了他的生活,还他安和宁静。
干杯。
☆ ☆ ☆
干杯。
薛羽纯一仰首,将方才跟空姐要来的威士忌利落灌入喉头。
辛辣的酒液送入喉头,顺着食道灼烫她原本冰凉的胸膛。
她闭上眸,静静地承受烈酒带来的心跳加速的感觉。
接着,星眸一展,又一口仰尽了另一杯威士忌。
干杯。
她清清浅浅地笑,无视两道缓缓刷过自己颊畔的泪痕。
庆贺他的双腿终于完全复原。
第十章
清晨。
薛羽洁一面咬着涂抹了一层奶油的薄吐司片,一面从桌上一叠刚从台湾快递而来的周刊杂志随手挑起一本,百无聊赖地翻阅着。
屋里静得出奇。
自从羽纯离开后,这幢位于德国小镇的房子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生气,在清寒的初冬下显得更加灰色沉黯。
日子在极度的静谧中逐渐流逝,日复一日,小镇里安详的生活不曾有过一丝变化,无聊得几乎令她崩溃。
而这间屋的男主人,也仿佛感染了小镇沉重缓慢的步调,在恢复行走能力后并没有恢复从前的逸兴遄飞,每日每夜也只是将自己锁在屋里读书、发呆,像一头坐困愁城的猛狮,完全失了一贯的潇洒与威严。
现在的他,简直和一具行尸走肉没什么分别!
薛羽洁撇撇嘴,无法掩饰内心的不满。
她究竟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为了和一个失去斗志的颓废男人共度一生?
该死!
原本就烦躁不堪的心情因这忽然掠过的念头更加阴沉,她在心底低咒一声,玉手不耐地将八卦杂志翻页。
这一番,心底的诅咒立时化为最激烈的言语。
“该死的!这究竟怎么回事?”
她低咒着,杏眸圆睁,瞪着杂志上一张跨页的巨幅相片。
那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对坐于一家高级餐厅,举起酒杯互相撞击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