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倾岚被他有趣的论调给逗得笑花频绽,置在膝上的十根葱白玉指,有意无意地抚着手中造型精美的莲办白瓷罐。
想来她的楞柱小厮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傻呼呼,若加以调教,说不准真会脱胎换骨。
笑意渐歇,她忽地转换话题。「你别瞧这白瓷罐瓶身颜色乳浊,它可是拥有百年历史的佳品。」
他回过神看着她手中的白瓷罐,缓缓点头。
其轴色虽呈乳白,但当中仍有乳浊的淡青色,若依瓷身推断烧造技术,陶倾岚手中的白瓷罐应该出自邢窑,乔梓韧心中暗想。
「小姐是怎么找到它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几个月前我认谗了一个大娘,她与我一样爱乱拣东西,可惜眼光没我好,所以她不要的全让我给带回来了。」
她的答案还真让乔梓韧咋舌。「小姐若再这么好运下去,说不准日后会成为全中原最有钱的姑娘。」
陶倾岚瞠大美眸,接着笑出声来。「呵呵!方才我让你喝甜汤了吗?怎么嘴巴变甜了?」
她侧眸瞅着他,清亮的眼儿因为笑意弯成两眉新月。
听着她银铃般的笑声沁人心扉,乔梓韧也不自觉跟着她扬起唇笑开了。
跟她在一起,他的思绪似乎也跟着变得单纯。
「我只是实话实说。」他倚着石阶,把手臂交握在脑袋后方,伸直了双腿,闲适的语调有几分漫不经心,还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陶倾岚抬头看着月光从窗扉洒落,她起身抚了抚裙。「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下,咱们明儿个还得出门。」
他顿了顿,语气有丝紧绷。「上哪?」
她酌量了会才道:「李大娘那儿还有一只大缸。」
大缸!乔梓韧苦笑,他这贴身小厮还真是名副其实的苦力。
「你甭恼,大缸不大。」打量着他高大结实的强壮身躯,陶倾岚眸底闪着俏皮的笑。
看透陶倾岚的打算,乔梓韧相信,明日开始,他将被「物尽其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强健的体魄实至名归,绝对不是中看不中用的病鸡。
「我可以帮上小姐的忙。」他强调。
「我知道。」她回以他一抹十分甜美的灿笑。
当眼底映入她笑容的那一瞬间,乔梓韧恍然惊觉,他的心跳竟因为她的笑,骤然失了控。
蓦地,乔梓韧有种「不祥」的预感。
几时失心、因何失心,已无迹可寻,他只知道,陶倾岚的温柔、单纯,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深深吸引了他的视线。
虽然有些荒唐,但他真的觉得,或许他会像「烽火戏诸侯」来博取褒姒一笑的周幽王一样,做尽傻事,只为图佳人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
他要她!
这辈子除了毅然出走的决定外,或许再也没有比惊觉他对她的喜爱,来得更加笃定而欣然。
「那……晚安喽!」暗暗打量着他心思不定的模样,陶倾岚抬起头,温柔地笑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楞柱不像一般奴才。
他话不多、脾气好,却也虚幻地让她难以捉摸,不过无妨,她有的是时间可以好好了解他。
「我送小姐回房。」
他想,一个称职的奴才有义务保护主子的安全,尤其是像陶倾岚这般可人的主子,更需要好生保护着。
「我可以自己回房,你早点歇下吧!」
虽然他的提议让她感动,但思及早些时候他脸上疲惫的模样,陶倾岚还是不忍在这时辰支使他。
「我要送小姐回房!」他的口气是无比认真、严肃。
许是他体形太过高大,以致他浑身散发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霸气,陶倾岚圆睁着眸,瞅着他。「楞柱……」
「保护小姐是我的责任。」
他的坚定让她不自觉颔了颔首,心里甜甜的。
鸡鸣划破晨曦,初阳露脸,大地瞬间放明。
砰、砰!当规律的敲门声,极有耐性地在寂静的清晨回响时,乔梓韧暗咒了一声。「吵死了!」
若让他知道是哪个下人不知分寸扰人清梦,待他起身后,定会好好「处理」一番。
乔梓韧的心思方掠过,敲门声却霍地如愿停止,他敞出一抹满足的笑,继续蒙头大睡。
不消半刻,一抹柔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楞柱,起床喽!」
见被窝里的人没反应,略扬的柔嗓再次逸出。「楞柱,起床喽!」
他蹙眉,睡意蒙胧的思绪,被那近在咫尺的柔嗓,缓缓勾起回忆。
那声音他认得—是他那可人的主子温柔的轻唤。
见他赖床不起,陶倾岚似笑非笑,倾身在他耳畔幽怨道:「你再不起床,我就和冬儿自个儿出门喽!」
不想当陶倾岚心中无用的小厮,乔梓韧愕然地睁开眼,掀开被子。「我、我起来了!」
他陡然坐起身,让倾身贴近他的陶倾岚不期然地与他四眼相凝——
女子俏丽的面容近在眼前,独有的馨香随着两人的呼吸相互交错,霍地,乔梓韧顿时觉得口干舌燥,遐思张狂地敦他的气息陡地粗重了起来。
不识乔梓韧动情的模样,她拍拍胸口,忍不住抱怨。「楞柱,你吓到我了。」
心思单纯的她完全没有发觉,男子深幽的黑眸因为两人的贴近,闪着如火般的炽热。
乔梓韧看她毫无防备的眸光,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时时算计着如何扑倒白兔的恶狼。
感觉有些窝囊,或许他该好好调教她,何谓情爱、何谓怦然心动。
「我没想到小姐会直接进我的房。」抛开懊恼的思绪,他没好气的开口。
语落的那一瞬间他不由得想起,在他之前,陶倾岚给予所有奴仆的爱与包容,是不是与给他的一般多。
至于一个姑娘家不该与男人单独共处一室的忌讳,想必对陶倾岚而言,并不具任何意义。
「因为你都没回我话。」她嘟起红唇,语气有些恼。
「对不住,我睡昏头了。」
陶倾岚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万分可爱地偏着头问:「那你还有精神同我出门吗?」
她这句话一问出口,让乔梓韧感到啼笑皆非,思绪有些错乱。
这似乎不是一个主子该对奴才说的话,他几乎要以为他才是主子,而陶倾岚是他的贴身丫鬟。
而她的性子,似乎对不愉快的事不会留在脑海太久。
对于她过度单纯的美好,他还真不知该笑或该哭。
「我马上好。」
乔梓韧暗叹了口气,飞快地下榻梳洗,即便陶倾岚单纯的心思百无禁忌,他也不想惹人非议。
事实证明,乔梓韧的顾忌是对的。
当他梳洗完,正准备与陶倾岚一同出门时,突然出现在「美人窝」的陶老爷,让他愕然倒抽了口气。
他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见到陶家老爷。
「爹,今儿个好早。」
虽然有些多余,但陶老爷还是蹙眉问道:「他是谁?」
「楞柱。」陶倾岚毫不吝啬地朝着爹爹扯开了一抹如阳光般灿烂的甜笑。
「老爷早。」再笨的人都知道此刻该说什么,乔梓韧暗暗捏了把冷汗,识趣地扮起称职的奴才。
陶老爷挑眉,凌厉的眸光毫不掩饰地打量着眼前高大俊朗、气宇轩昂的……奴才。
「新入府的?」
陶倾岚用力点了点头。「楞柱好可怜的,他无家可归,刚好女儿身边缺个身强体壮的小厮,所以就把他带回府了。」
瞥了眼天真可爱、少根筋的女儿,陶老爷神色一僵。
真是头痛!在他看来,最危险的人就是「身强体壮」的年轻人了,他的女儿可是黄花闺女啊!
「你打哪来?姓啥叫啥?为什么会无家可归?」陶老爷趋身向前,眯着眼仔细端详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