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拥入怀里的女人显然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她仰起头看著他,哪怕他的目光并未落在自己脸上,她的双颊仍出现了动人的红晕,嘴角挂起满意的笑容。
而昭君的脸色瞬间一变,她注视著眼前这对看起来十分相配的男女。视线快速扫过女人满足的脸庞,定在了男人刚硬得仿佛戴了面具的脸上。后者迎视著她的双眼,但不过片刻即长睫垂下,阻挡了她探索的目光。
“啊,是郡……郡主来了。”女人在怪异的静默中回头查看“客人”,并在认出对方时立刻挣脱男人的拥抱,跪下行礼。
昭君没有理睬女人,她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高欢的脸,平静却坚定地说:“我的主意不会改变,我明天再来。”
说完,她往门外走去,春水跟随在她身后。
直到她们的脚步声消失在院门外,高欢才推开怀里的女人,委顿地坐倒在椅子上,无神地看著洒落一地的月光。
“郡主为何来找你……咦,这是什么?”被他推开的女人并不在意他粗鲁的举止,而当她的目光接触到桌上的木箱时,立刻惊讶得忘记了自己想问的问题,动手打开箱子盖。随即,所有的疑问都化作了惊喜。“啊,这么多的好东西!看这布料,你从哪里弄来的?还有珍贵的茶和皮毛,还有、还有这个……”
女人欢快地翻弄著木箱,将一卷卷五颜六色的布料和一个个精美的盒子取出来放在桌上,可是她还没翻看完,身子就被无礼地拽开了。
高欢寒著张脸,将她拿出来的东西放回原位。“啪”地一声将箱子关上。
“为何不让我看?”女人不满地看著他,见他垮著张俊脸不回答,立刻脑子一转,明白了。“这箱东西是郡主为了感谢你的救命之恩,特地送来的,对吗?”
“对。”高欢无精打采地回答。
女人一听,立刻再次笑开了颜。“太好啦,这都是七彩绮和罗绡,这么好的料子可以给你做两身秋衫,皮毛可以做冬衣,也许还可以给我做两身呢!”
“别想。”他干净俐落地打碎了她的梦想。
“为什么不能想?”
“因为我要还给她。”
“还给她?你疯了!”听到高欢的决定,女人瞪著眼睛惊呼。“她是郡主,这些东西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她多的是。”
揭示这个事实无疑再次擦亮了他的眼睛,让他看清楚他与郡主之间的距离有多么遥远。为此,他心口的伤更深。“那又怎样?”
“怎样?”女人像看著一个疯子似的看著他。“如果你退回她给你的赏赐,她一定会很生气,所以你不要还给她,留下来自己用!”
“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那不是我的东西!”
“怎么不是?你救了她的命,为了感谢你,她把这些东西送给你,东西自然就是你的,你不要的话,就把它们给我。”
“想都别想!”他站起身来。“很晚了,你回去吧!”
“六浑……”
女人还想说服他,但被他拉起来推出门外。
“你怎么这样对我?”女人怒吼。
他手一顿。
你怎么能这样对待郡主?
今晚不久前,就在同一个地方,也曾有个女人这样高声责问他。
“对不起,兰芝,你明天再来吧,今晚我很烦。”
门在她的面前被关上,兰芝站在月光下愣了。这是他第一次将她赶出门外。
她很想用力拍打门,直到他把门打开,让她进去。可是她知道表面上温顺谦和的他,其实是个非常果断的人,而且做事一向很有主张。
算了,他并没有拒绝我,不是还有明天吗?
带著满肚子的疑问,她走了。
此后的三个夜晚,毫无疑问地,兰芝都被高欢留在他屋里待到很晚才离开,可是那个宣称会再来找他的郡主却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三天后,他知道郡主不会再来了。对此,他暗自松了口气,也更加确定自己当时的拒绝是正确的,相信郡主对他的示爱不过是贵族小姐的一时心血来潮。
然而,令他懊恼的是,这几天来,他难以克制地想起她,无论在城楼上当值,还是在工地上筑墙,只要有贵族女子从身边走过,他的眼睛都会不自觉地在她们之中搜寻,渴望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而每当失望后,他又担心自己的拒绝是否伤害了她娇贵的自尊心,担心她发生了什么事。
而最令他讶异的是,在确信她不会再来时,他竟然越来越频繁地猜想她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她对他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忘记了他这个人?毕竟,无足轻重的小戍卒是不配让郡主记住的。而每当想到这个可能,他总能尝到一丝苦涩。
就这样,因为一个郡主的“心血来潮”,他失去了以往的平静。
第四个夜晚降临,兰芝如同前几天一样在他的小屋待到很晚,并暗示他如果今夜还不让她上他的床,她就要离开,并且以后都不会再来。
“好吧,你走吧!”他居然微笑著对她说。
“什么?你真的要我走?”兰芝大吃一惊,随即生气地将为他缝补好的衣服摔到他脸上。“你这个混蛋,还说要娶我呢,现在我连你的身子都不能碰,你的床都不能上,你还敢骗我?”
高欢将脸上的衣服拉下,扔在床上,平静地说:“你知道我是不会娶妻的,那天那么说不过是一时胡言乱语。”
“一时胡言乱语?你竟敢这样说?你分明是被高贵的郡主迷住了,又不敢对人家表示,用我来做挡箭牌,你这个可恶的家伙!”兰芝伸手打他,被他抓住手腕。
“兰芝,你是个好女人,这样撒泼可不像你。”尽管她一语中的,说到了他不敢承认的事实,但他脸上仍挂著平静的笑容。
早知他对女人一向被动和冷漠,兰芝嘴里仍不平地咒骂著。“你变了,自从郡主来过后,你对我完全变了。”
“我没变。”高欢放开她的手,走到桌子边将灯挑亮,再回头对她说:“当初我与你来往时就说得很明白,我不会娶你,也不会娶任何女人。”
“没错,你只要冬天有人暖脚,夏日有人驱虫……你跟其他男人没什么两样,睡一个女人如同家常便饭。”
“那你呢?睡我和睡其他男人有何不同吗?”他嘲讽地问。
“你明明知道我对你最好。”
看著她涨红的脸和委屈的泪,高欢觉得很无聊,他既讨厌女人的唠叨,也腻烦女人的眼泪。于是让步道:“那些我都知道,我不是在责备你,我只是太累了,想好好睡觉,你走吧!”
从他冷淡的口气中,兰芝知道他不会改变主意,于是头一甩,转身离去。
看著她决然离去的背影,高欢知道她以后不会再来了。
不理睬敞开的门,他仰面倒在床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极了,不再有吵吵嚷嚷的寡妇,不再有颐指气使的郡主,他的心可以清静了!
看著在灯影下浮动的屋顶,听著蚊虫的“嗡嗡”声,他强迫自己睡觉,睡著了什么烦恼都没了。
可是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一个有著小巧微翘的鼻子、光滑白嫩的肌肤和晶莹剔透的眼睛的女子,而她已经困扰了他许多个日夜。
呃,不准想她!他懊恼地警告自己:那个女人是郡主,是他不能想的人!
可是,他的心已经不受理智的约束。
好吧,既然如此,那么就想一会儿,就一会儿吧!反正躺著睡不著,醒著也做不了事,想过以后,也许心就能平静了。他宽容地为自己放纵的思绪寻找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