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迅皱起眉来。“那你为什么还一直发抖?他们真的没有伤害你?”
芍药咬唇摇头,什么话也不肯说。
“好,我马上就办那个混蛋易武,竟然敢公报私仇,挟持你来向我示威!”
“那……那个他哥哥已经办了。他当著我的面,把他弟弟打了三十大板,打得……打得他皮开肉绽,然后还把他关入牢里,说是要等候宗人府审判,还说……还说会把他弟弟流放边疆两年。”
中迅一听,惊讶地看著她。“这是你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易烈会这样办他的亲弟弟?”
她点头,抱住他的手臂。“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满腹疑问的中迅只好带著芍药离开易武的住所。
第二天,他们就往回京的路上,离开山东。
芍药说她没事,没被易武他们欺负,可是从她惴惴不安的样子看来,中迅并不相信。因为她很明显地依附著他,再也没有任何顾忌地靠著他。白天时,她还会暂离他,但到了晚上,她竟会主动靠著他睡,不让他离开她身旁,就好像是一个受惊的小孩似的,依靠著他。
在他一再追问之下,她始终都说没事,但她如此的改变实在是太奇怪了,难道是易武曾经对她做了什么事吗?
所以易烈才会如此严厉地办自己的弟弟,否则有必要将他流放边疆?这样惩罚易武确实太重了。
“易武曾欺负过你,对不对?”在马车架床上的中迅,对靠著自己睡的芍药轻声问。
芍药全身一僵,接著立刻紧紧地抱住他。答案不言而喻。
中迅立刻全身充满怒气,恨自己当日为何要轻易放过易武!
“他……他没得逞,他哥哥即时赶到,救了我,所以……你不要生气。”芍药嗫嚅地说:“我只是吓到而已,真的没事……”
中迅气得眯了眼。“敢这么大胆欺负你,看我怎么整治他!”
“别……别再理他。我不生气了,你只要抱住我就好,我就不……害怕。”
她一反常态地钻进他怀里,贴著他的胸膛,紧紧地不愿松开。
中迅默不作声好久,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抱个满怀。“是我的错,我没照顾好你,让你独自面对危险,我才是真该被送办的人……”
芍药将脸埋入他的肩窝,手紧紧地攥著他的衣服。
“我不该只留你一个人在房里,再怎么说我都该为你的安全设想,要派人保护你。我就是这样幼稚,会说易烈死脑筋,自己还不是一样?我错了,我错了。”
她轻轻摇头,吸进他的气息,感到非常的安心。
“我就是这样自以为是,总以自己的观点去强迫别人接受,却不知该为人设身处地著想,难怪……不接受我的……”他想起御凌,想起她对他的排斥。“我太自傲,以为自己聪明无人可比,所以别人的想法都逃不出我的掌握,从没想过会被人拒绝的原因。能预知别人的思想又如何?我从不知……真正的需要,也没关心过你真正的需要……”
他低下头看著蜷缩的她,轻轻地说:“我会努力改进……”
他轻吻她的额头,她思了声,没有抗拒。
看著怀里的她,他伸手抚上她的脸,心里想著──他竟然从芍药身上看到过去的错误。原来爱一个人就要像芍药一样,完全地奉献自己为对方著想,对方的需要永远在自己之前,这样才叫做真心。
自己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爱,应该叫做“自私”。
***
回到国丈府后,某个更深露重的夜晚,沐浴完的芍药,只穿上一件中衣,就坐在镜台前梳起头发。她即将要做的事,让她紧张……
在山东发生的事让她明白了自己的幼稚,还有大惊小怪的想法。
当一个男人真心想要用最下作的方式伤害一个女人时,那才真叫伤害;若不是那人那样对待她,让她知道什么是暴力、什么是伤害,她还不能明白四年前中迅对待她的方式,其实并不是故意要伤害她。
中迅再怎样也不会像那个莽夫一样对待自己。和那人比起来,四年前他的举止根本不叫伤害,他只是因酒醉无法控制自己,才会那样狂乱地对待自己,他不是有意,她现在知道了。
她也是从中迅在马车上温柔地抱著她睡的作法上看出,他在清醒时,是个很体贴的男人,他不会再像酒醉时那样不顾她的感受。
从这个认知中省悟之后,她才晓得──原来自己一直都用怕行房这件事来逃避另一个不愿面对的问题。
她一直以为──不行房,她就可以不用解释自己已失清白的问题。
可是……如果她想和中迅白头偕老,她就必须跨出这一步,勇敢去解决这个问题,让中迅知道,自己就是四年前的那个人。
可是……这样做,会不会破坏他一直以为──四年前的那个夜晚是和御凌行房的美梦?对他是不是太残忍了?
可是……若不说她就是四年前的人,中迅会原谅自己非完璧之身吗?
这是两难的局面。若不说,让他永远保有美梦,他就可能不会原谅自己不是处子;若说了,就会戳破美梦,他也不会原谅她的破坏。
怎么办呢?她摇头叹息。她会不想和他圆房,除了害怕再次受到伤害之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不愿去面对这样两难的局面。可是她终究还是得面对这样的局面……
她叹口气,站了起来,往中迅的卧房而去。
在闻贤别院的卧房里。
中迅翻来覆去睡不著,索性坐起来点灯看书。
他没想到芍药在回到国丈府之后,还是睡回她原本的佣人房,不肯和他同床。
原以为在这一趟回程中,她已经习惯睡在他的怀里,回府之后可能就肯接受他,让他得以和她圆房,得以成为他的人。
看来,他还没得到她的心,所以她不让他跨进一步。
想一想,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要熟悉一个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就像他一样,很难去接受另一个人,得要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熟悉对方到把对方当成某一个人之后,他才有办法接受对方。
御凌仍然在他脑海里转来转去,他还是不时地会想到她,尤其是和芍药在一起很快乐时,他就会想到御凌。
但是现在想起她时,已不再有那种撕心裂肺的感受,这可以说是一种进步──他终于不再感到窒息般的疼痛,终于可以好好的呼气吐气。
他时常在和芍药开怀大笑后想起,和御凌在一起时,好像从没有如此安详自在过:他和御凌不是针锋相对,就是大打出手。严格说起来,他和御凌还真的像兄弟一般打打闹闹地一起成长。
会爱上御凌,是在最后两年。他在无意中得知她是女子之后,才转变心思爱上她。怎知自己会那样爱上她!这种爱,这一生不可能再有了吧?
他觉得自己并没有爱上芍药,他只是喜欢上她,和她之间,不是像爱上御凌般的激情烈爱,而是细水慢流的喜爱。
这就够了,他想,他能这样喜爱芍药已经很不容易了,不是吗?
突然,他听到有人打开寝房外室的门,然后很轻很缓慢地朝著内室走。来人的步伐很小,听起来像是女子的脚步声,是芍药吗?
他的心跳急促起来,会是她吗?
脚步声终于走进内室,绕过屏风,走到牙床前,就著他身旁的灯火,他看见纱帐外的蒙胧身影──果然是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