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练武不辛苦的,他若吃不了苦,就别进来了。”他高傲地说。
“是,少侠说的极是,俨然有种大师兄的气魄。”她继续问:“除了练武辛苦外,其他地方辛苦吗?会不会每天用狼牙棒打你们,说是锻炼身体,叫你们舔鞋子练习忍辱的功夫,或是给你们吃毒药,练就百毒不侵的体魄。”
少年讶异地看著她。“你……莫名其妙,打哪儿听来的,什么狼牙棒、舔鞋子……太侮辱人了。”
“是我误会了吗?”她擦著额头上的汗。“我以为学武是要这样的,舔鞋子的事就别提了,那毒呢?万一不小心吃了毒怎么办?”
“吃解药就好了。”
“敌人哪会给你解药。”她摇摇头。“少侠果然涉世未深,我还是去问别人好了,有没有比你年长一点,闯过几年江湖……”
“我就能回答你的问题。”他打断她的话。“让你这什么也不懂的村妇考倒,我的脸面也挂不住。”
“村妇?”白玉银差点没在他头上打一个洞。“少侠你的嘴也太毒辣了,这样是成不了气候的,好歹也得称我一声姊姊,别一脸不屑的样子,我这是教你江湖上嘴皮子的应对功夫,你要虚心学习。”
少年张嘴想骂她,过了一会儿改变主意说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好吧,就叫你姊姊,姊姊刚刚无知的问题,我能回答,敌人若不给你解药,那就打败他,他自然给你解药。”
“万一打不过呢?”
“那就用内力逼出来。”
“万一逼不出来呢?或者那毒非常可怕,一运劲就中毒更深,这时该怎么办?”
少年瞄她一眼。“有这种毒吗?”
“当然是有,少侠果然涉世未深,不知西南一带苗人擅于用毒,更别说四川唐门……”
“我听过唐门。”他打断她的话。
“所以你们师父没教你们怎么解毒吗?只教你们功夫?”她继续探问。
“只要功夫练得好,也能练到百毒不侵。”他立刻道。
白玉银敷衍地说:“是,少侠说的是。”看来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了,正打算离开时,少年的目光移至她身后,她下意识地转头,发现霍凌非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边。
“霍大侠。”她讶异地挑眉。“你不是应该在大厅吗?”
“小武,去练功吧!”霍凌非说道。
“是,师兄。”小武恭敬地走开。
白玉银瞄他一眼。“我们方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听到一点。”他微笑。
看他的样子应该不只一点,不过算了,她也不想追究。
“你不在前面没关系吗?”
“没关系。”他说道。“在庄里我不是那么不可或缺的。”
“是吗?”她才不信。“庄主不是说要收你做义子。”更何况他这几年大江南北的跑,都是在为庄主做事。
“不只我,还有其他师兄弟。”他淡淡地说。
“你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她皱眉。“一会儿跟我说庄主要收你做义子,一会儿又说你在庄里其实不是那么不可或缺,然后又跟我说你服毒,你到底在盘算什么?”
他扯开笑。“中毒后我想了一些事。”
“你说。”
他深思地瞧她一眼。“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事?”
“是关于你爹的。”
她垂下眼,沉默著。
“你想知道吗?”
她缄默一会儿才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是——”
“等等。”她阻止他,先深呼吸两口,擦了擦额上的汗后才平静地问道:“这几年我心里多少也有了底,他死了对不对,我早有心理准备。”她掐紧帕子。
他盯著她紧绷的脸,说道:“他还活著。”
她的肩膀松垂下来,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还活著。”她重复他的话语。“那他……”
“你想见他吗?我能带你去。”他说道。
“他为什么不回来?”她问。
“他练功走岔了气,神智混乱,连自己都不识得了。”
她愣住,一时间没法反应过来。
“我请人照顾他,你想见他吗?”他又问一次。
“我……我不知道。”她混乱地说,但急忙又改口。“当然,我是说我要见他,他应该不会认得我了吧!”
“他什么人也不认识。”
她抬头看著他。“你知道他的下落多久了?”
“三年。”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想你难过,更何况知道了,你也帮不了他。”
“我可以带他回来……”
“他的武功还在,你管不住他的,说不定他还会伤了你,不过这一年他的情况好了一些,所以我想是该带你去见他的时候。”
“就这个原因?”她转开头,望著远处的湖面。
“不是,我的毒不知何时会发,所以我想把该处理的事都先处理——”
“你真的中毒了?不是骗我的?”
“不是。”
她转向他,盯著他的脸。“什么毒?”
“我不清楚。”
“有解药吗?”
“据说是没有。”
“你为什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她忽然觉得很愤怒。“为什么?”
他盯著她怒气冲冲的脸,淡笑道:“最近我也常问自己这件事。”
“你还笑得出来。”她往前走。
“你别烦心,我一时还死不了,说不定在毒发前我能找到解药。”他走到她身旁。
“我没烦心,霍大侠洪福齐天,我相信一定可以逢凶化吉的。”她绞著帕子。
他低头瞧她一眼。“在生我的气?”
她朝他笑笑。“我有什么气好生呢!你看得这么开,玉银自叹不如。”
“说放开倒还有一样放不开。”
“小女子倒好奇了,有什么能让霍大侠看不开的。”她斜睨著他。
“你。”
她怔住。
“这么多年,我只对你一个人放不下。”
他盯著她的脸,试图寻回六年前失落的那一块……
“你第一次行走江湖,可要小心。”
“我知道。”
“最重要就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江湖上人心险恶,要随时提高警觉,这袋馒头给你带著。”
“我有钱,不需要……”
“叫你带著。”她瞪他。“除了馒头还有饼,吃腻了就换换口味。”
“还没吃完就坏了,这一袋有五十个吧。”他把用麻袋装的馒头挂在马侧。
“六十个,能让你吃两个月。”她说。“江湖上有钱的侠士不多,你见到穷的就给一个,说不定能结交到一些朋友。”
他微笑。“侠士又不是乞丐。”
“在我眼里他们跟乞丐差不多,店里连剑都有,没钱到连剑都当了,能算侠士吗?”她摇头,双髻上的绛红发带在风中飘呀飘的。“让你出去练练嘴皮子也好,别老是跟木头一样。”
“出去不是练嘴皮子的。”他瞧了下天色。“我该走了。”
“你去吧。”她瞧著他跃上马背。
“我会尽快回来,你娘的病……”
“我娘不要紧,她那是老毛病了,你快走吧!”她后退一步。
他转头瞧她一眼,见她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更显瘦弱,他想说些话,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看著她。
那年他十七,她十四,他第一次闯荡江湖,她第一次为他送行,他整整离开了一年,回来时,她母亲已经过世。
她笑著迎接他回来,从此便称他霍大侠。
她的心震了下,右手反射地以帕子擦著额上的汗。“霍大侠真爱说笑,没想到这几年的江湖历练倒让你轻佻起来了。”
“我一向谨守男女之间的礼数,这话我也只对你一个人说罢了。”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