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蓄胡一直是老滚的标志,直到多年以后欧阳不鬼说溜了嘴,他才知道自己不是通缉犯,只是失忆而已,只不过山上缺个肯吃苦耐劳的粗工,他被相中了罢了。
他外表看起来像四十,实际年龄无人知晓,这些年来也没有人找过他,因此竹芦成了他的家,从没离开的念头。
“我相信你,可是……你没听见一丝交谈的声音吗?”他们并未刻意压低声量,任谁经过都听得到。
老滚迟疑地看了他一眼。“先生,你自言自语的毛病不是近日才有,你一直有跟其他世界沟通的习惯。”
他指的是山魈夜魉、孤魂野鬼,双眼不识物的司徒离人反而得见非世间之物,他拥有第三只眼——天眼。
“你是指我见鬼了?”真实的体温,弹性甚佳的肌肤,在在显示她是个人,而非来自灵界。
“除了这个理由外,我想不出还有其他因素。”毕竟他并未碰上先生口中的女孩。
“也许是你们错过了。”人非鬼物,岂会平空消失?!“对了,如果之后你有看到一位短发女孩,请尽快知会我一声。”
“好的,先生。”
“对了,你有订便当吗?还是山里的菜农拜托你代订?”每次被追着要便当钱,想来也挺苦恼地。
“没有。”
司徒离人思忖了一下。“好吧!你忙吧。”
接着他慢条斯理的走到门边,刚要提腿跨入,身后传来唤住他的声音。
“先生,村长夫人来了。”一说完,老滚便悄悄地走开,不愿与向来聒噪的村长太太打照面。
“咦,她来干什么?”
来不及让他思索,刺耳的母鸡笑声已然扬起,由远而近地让人避无可避,不得不笑脸迎接。
“哟!司徒先生,你怎么越来越好看了?是不是炼了什么仙丹妙药,能驻颜养容,拿出来让大伙儿好好分享分享。”瞧这俊样,她再年轻二十岁准迷个痴迷。
村长夫人一双肥手直往他脸皮掐,也不怕他疼地吃吃笑。
被吃了豆腐,司徒离人只能尽量不着痕迹的避开,笑笑地当没事。“有事吗?村里又有大庆典了?”
“当然有事,而且是大事,听说你想结婚了。”呵呵……她最爱做好事了,看到每个人都有好归属是她的心愿与职责。
“我?”他一怔。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都二十八了,找个伴和你一起挤被窝,山上天气冷,多个人抱着取暖可有趣了,明年生个胖娃娃,我来沾个喜气添些福,你们小俩口可别害羞……”
“等等,谁说我要结婚了?”以讹传讹,也未免传得太夸张。
司徒离人等村长夫人喘口气呼吸时才插得进一句话。
“不就是你那个神算师父嘛!他说你今年红鸾星动,最迟明年春天一定娶进美娇娘。”那老鬼虽然不太正经,可替人算命来还挺准的。
早该料到是他。司徒离人在心中叹了口气。“师父他老人家爱开玩笑,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哎呀!开玩笑也好,当真也罢,总之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娶老婆了,我们隔壁村徐老师的女儿在公所上班,今年二十四岁,约个时间见上一面,我帮你们撮合撮合。”
笑得花枝乱颤的村长夫人以为大事底定,猛眨眼睛抛媚眼,浑然忘了他是个盲人,拚命地搔首弄姿想引人注目,一身肥肉颤呀颤地,反而让人想吐。
幸好司徒离人看不见,不然他得去挂眼科,治治眼角抽搐。
“不麻烦了,村长夫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即使百般推辞,他仍笑得温雅,不见恼色。
“先交往看看嘛!又不是叫你们马上结婚,品雯人长得好又秀气,还会弹古筝呢!配你绰绰有余,你可别跟我客气。”她有点施压的语气,不容他推却。
“听起来像是宜室宜家的好女孩,可惜我配不上她,辜负你一番美意了。”唉!真会被师父害死,闲着没事尽朝他射暗箭。
见他一再摇头,村长夫人有些不高兴地叉起腰。“你这包媒人钱不让我赚是不是?存心瞧不起我不成。”
“不是,你误会了,我是怕对不起对方。”他依然笑波盈盈,处之泰然。
“咦?怎么说。”听来好似很严重,把她心窝儿都揪紧了。
村长夫人是标准的嘴硬心软又鸡婆,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管东管西,你不让她管还不行,铁定翻脸。
“师父曾为我排过命盘,说我不惑之年方可娶妻,否则必有大劫降临。”以尔之矛,攻尔之盾。
“什么不惑之年?”听不懂,她书读得不好。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他念得正顺,一只肥手赶蚊子似的直挥。
“哎呀!别再念了,听得我头晕眼花,你直接告诉我会发生什么事就好。”再听下去她的脑袋就快爆开了。
司徒离人温笑的说道:“离人、离人,师父为我取这个名字的意思是亲人离散,凡是近亲都会遭逢不幸,包括妻子、岳父岳母、大舅子小姨子,都难逃我命里带来的劫数。”
“夭寿喔!你那个老不修的师父连这种玩笑也敢开,真是缺德哟!”害人一家子。
他故意重重地叹口气,不胜惆怅,“你应该发现我师妹不见了吧!她就是和我走得太近,才会离奇失踪,下落不明,而师父长年在外,不常回家,原因也在此,你想他真的不怕死吗?”
“啊!你……你不要靠我太近,我灶上还有锅汤在炖着,先回去瞧一瞧,以后我也不来了……晦气哟!真是晦气。”长得一表人才却天生带煞,专克亲人。
一听他说完,村长夫人庞大的身躯竟然跳了三步远,一脸惊慌的往后退,飞也似的逃开。
一等她离开,司徒离人气定神闲地走回房,从竹柜里取出占卜用的龟壳,放入几枚铜钱,轻轻地摇晃几下再倒出,以指轻抚铜板的正反面。
第一卦,他皱眉。
又卜一卦,还是皱眉。
第三卦,他眉心紧蹙,为求确定再将铜钱放入龟壳,慎重地默念数句才倾倒而出。
这一次,他表情凝肃的摸着铜板,难以置信它竟是……
无卦。
第三章
“呃……对不起,又来叨扰了,我最近感觉怪怪的,好像常常忘东忘西……我……我很害怕,我的身体仿彿不是我的,我控制不住它……”
一脸茫然的于神恩又出现了,神色恍惚的似不知自己在哪里,游魂一般走来走去,找不到门的位置,表情一片空白。
她像是迷路的小孩子,仓皇又无措,明明知道该往哪走,可是双脚却不由自主地偏离回家的路越来越远,想呐喊的她无法喊出半丝声音。
为什么会这样呢?有谁可以告诉她?
不知不觉地,她走到这里,没人告诉她为何这里会让她感觉特别平静,冥冥中她知道有个人能带给她温暖,为她解答,抚平她心中的焦躁和不安。
“没关系,不要紧张,到我身边来。”司徒离人和煦地伸出手,指引她走向前。
“你在睡觉吗?”她无神的走到床边,将手轻放在他掌心,顿时感到安心。
“是睡了。”不过清醒的时间比睡眠长,太多杂事在脑子转,不易入睡。
“对下起,吵醒你了。”她声音很低,不太理解自己为什么想找他。
他笑着轻握她的手,安抚她。“我已经说过不打紧,别放在心上,深夜有朋友来访,我十分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