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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静得让宋鸿珞感到不安。

  这些天,老浪会不定时出现在她的寝房门口嚷著讨酒喝。

  第一夜,她不理睬他,待天亮,却见他蜷在她的寝房门口睡著了。

  第二夜,她还是不理睬他,待天亮,没见著他的人影,也许是被屋外的蚊蚋给折腾怕了。



  第三夜,他又来敲门,她的回应是趁其不备,赏了他一拳。

  许是没料到她会出手攻击,袁浪行被她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拳。

  而今晚,过了二更,他却稀奇地连个影子也没瞧见。

  “总是要这么恼人吗?”她和衣起身,随手拿了瓶药酒走出寝房。

  在他入主醉花坞当起大爷的那一天,他死性不改地又偷吻了她,她在晕茫茫之际故技重施,重重地咬了他一口,结果他的唇肿得似腊肠。

  前一晚,她打了他,在他看似迷蒙的醉眼旁,留下一圈沭目惊心的鸟青。



  此刻,他脸上应当有两处瘀伤以及蚊蚋留下的叮咬痕迹。

  她知道他喜欢在酿酒房前徘徊,除了无耻的想偷尝几壶酒外,位在酒房外的小亭成了他对月独酌的好去处。

  思绪流转间,宋鸿珞拿著药酒缓步在月光洒落的宁静夜晚,直到眼底落入老浪的身影。

  她定住脚步,静静地看著他的背影,眼神有些迷惘,很难得瞧见这般文雅的老浪。

  他换上一袭干净的淡青布衫,简单而朴素的衣衫融在夜色当中,头微仰,望著夜空,似穿透了星空黑夜,缅怀著她所未能碰触到的过往。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在她的脚步踌躇之时,袁浪行出声问道。

  宋鸿珞抿著唇,好半晌才别扭地牵了牵唇角。“我只是睡不著。”

  他挑了挑眉,回过头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是吗?”

  姑娘的刀子口、豆腐心外加口是心非,他也不是第一天领教。

  “反正闷著,就……做做善事。”当眼底映入他颇哀伤的容颜,宋鸿珞眉头微微蹙起,有些纳闷。

  怎么一遇上他,她总不自觉地成了张牙舞爪的母老虎,该有的礼教以及闺秀风范、温柔可人,全被他可恶的无赖行径给抹煞。

  袁浪行闻言,大刺刺地咧开嘴,连忙指著自己的脸和心口,悲惨地哀号。“这里和这里,都很痛。”

  他那无赖背后令人心怜的淡淡忧愁,在她心里激起阵阵涟漪,让她的心变得不再平静。“谁让你自讨苦吃。”

  “真的痛到让人睡不著。”他强调。

  “是讨不到酒喝才睡不著吧!”她嗔了眼他嘻皮笑脸的模样,没好气地道。

  他坦承地颔首,薄唇上的笑意更深。“为表歉意,你可以赏我一坛酒。”

  “还一坛酒哩!春三酿全被浪爷你喝光了。”

  他退而求其次。“没有春三酿也无妨。”

  “想得美。”她在他面前坐下,以布沾著药酒递给他。“自己揉,别说我欺负你。”

  “我要你帮我揉。”他无赖地把脸凑向她,压低著眉,可怜兮兮地幽幽说道。

  她抿唇、沉下脸。“你这么大了,还要不要脸?”

  “如果你不对我温柔一点,我的脸的确会毁了。”

  袁浪行不由得想,幸好当日她打他时不是在厨房,要不当头砸下的可能是炒菜用的铁锅了。

  原本她心中就有愧,经他这一说,宋鸿珞心里更加不好过。

  “我不是故意的。”她将沾著药酒的薄布,轻轻地覆在他眼旁扩散开来的瘀血处,她咕哝著。

  “如果你是故意的还得了,哪一天被姑娘宰了都不知道。”

  他温热的吐息透过薄布,不知廉耻地骚扰著她的手腕。

  “别说话。”颊上红晕微泛,她的心无法克制地噗通噗通跳著。

  “嗯!”他轻应,感觉她软嫩的指尖,落在他的伤处,既痛又舒服地让袁浪行心头充塞著股矛盾的幸福。

  他闭上眼不自觉地浅浅低吟。“珞儿……”

  当那沉哑的轻唤钻入耳底的那一瞬间,宋鸿珞倏地一僵,心头涌上一波波陌生的感觉,那是她未曾体会过的,然这样的感觉并不太差。

  见她没反应,袁浪行继而言道:“为了表示你对我的歉意,可以为我温一壶酒吗?”

  猛地回神,宋鸿珞脸色一沉,不敢置信地瞪著他。“你这得寸进尺的家伙!”

  “你不觉得这样的气氛,很适合温上:亚酒共享?”

  月光清冷凄迷,的确有对月酌饮的高雅气氛,此刻她无话可说。

  “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有酒不饮奈明何?”他略沉的嗓音在周遭淡淡回响,突显出她过度的静谧。

  暗暗打量他兴致勃勃的“丑颜”,宋鸿珞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坚持。“你起炭炉,别以为出了一百两,就真当起大爷。”

  眉眼间闪过一丝讶异,袁浪行怔了怔。“你……你真的肯为我温酒?”

  他高兴得合不拢嘴,把先前被她修理的不愉快,全忘得一干二净。

  “是我们一起温酒。”她强调。

  “谢谢。”褪下跋扈洒脱的酒狂之相,袁浪行感到心中陶陶然,波动的眸光透著一丝柔软与……激动。

  天要下红雨,这回他竟没吃姑娘给的闭门羹。

  瞧他笑得像个傻子,宋鸿珞心里莫名慌了起来。“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下不为例!”

  天知道他的保证有多少作用。

  皓月当空,在万赖俱寂的暖暖春夜里,酒香弥漫在清新的空气当中。

  细心地处理好陈年花雕的坛口封泥后,宋鸿珞不疾不徐地将酒瓮搁在炭炉上温著。“温酒讲求火候、温度与时间,最重要的是耐心。”

  抛掉平时与他的针锋相对,一提起温酒,宋鸿珞专注而纯真的神情,展现出娇柔的一面,让他的心思浮动。

  袁浪行瞬也不瞬地打量著她。“你似乎很懂得温酒?”

  “普通。”她轻描淡写地带过,却掩饰不了她清澄杏眸中,一闪而过的忧愁。

  袁浪行挑眉,脸上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她温酒的动作熟稔,一点都不似她所说的那般普通,只是不知温出的酒味道如何。

  专注观察著酒温的宋鸿珞,完全没察觉到袁浪行滞留在她身上的视线,一见到坛口宣纸被冒出的酒气蒸湿,她立刻拿著火钳将烧得正炽的炭火拨开。

  不疾不徐地撕开覆在坛口的宣纸,她特意取了只竹杯,为他斟满酒。“你尝尝看。”

  炉火热气蒸得她双颊染上一片晕红,袁浪行只觉他的心也似炉上的那坛陈年花雕,翻滚著数不清的激动情怀。

  “用竹杯?”也不知是酒香扑鼻,又或者是宋鸿珞专注的神情太醉人,他眸色转浓,眸中添了丝情绪,竟瞧她瞧得痴了。

  宋鸿珞眯起杏眸,神情骄傲地开口。“温饮可带出浓郁酒香,柔和酒味,只是一旦加热的时间过久,酒的原味挥发掉,反而会让酒变得淡然无味。然而以竹杯取饮,温酒带有竹香,香气浓郁,保证让你回味无穷。”

  “的确。”盘旋在鼻息间的酒香揉著竹香,交织出一股特殊的风味,让他迫不及待地举杯饮了一口。

  花雕本身酒味醇厚,在宋鸿珞的巧手温过后,口感变得更加圆润丰富,更胜梧桐县令那让他惊艳的温酒。

  见他饮尽,宋鸿珞急切地问。“如何?”

  “更胜琼浆玉液。”他由衷地赞道。

  “真的?”她毫不掩饰地笑开来,带笑的杏眸跃动著醉人的光采。

  他颔首,嗓音微哑。“嗯!”

  这些年来漂泊在外的日子,让他夜夜被深入骨髓的空虚寂寞所侵蚀,那一种让人发狂的空虚,让他总处在不安与茫然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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