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用想像的,她就觉得可怕!
父亲严厉的警告一次次地回荡于耳边,哥哥丹青死于项子麟之手,使父亲耿耿于怀,尽管项子麟也死了,但父亲却撂下话,非得要项家所有人皆付出惨痛的代价,方肯罢手。
她和子麒的相恋更是让父亲无法容忍,认定她背叛了死去的哥哥以及家人。她当然知道不该爱上子麒,但感情若是可以自我控制,她早收回了,又何须为两家人惹来更多的风波?
由于她所待的乡间因遇上干旱,收成不易,收留她的农家老夫妻决定上京讨生活,而她在这六年间压抑又压抑,终究是关拦不住满腔相思,所以这才冒着被父亲与曹谋成发现的危险,跟着老夫妻来到了京城。
一回到京城,她便想马上见到子麒,但怕会被发现,因此不敢到兵部尚书府外守候。后来,想到他们初相识时即是在“龙凤酒楼”外的杂戏团处,因为想念,又因为怕被发现,所以她戴着覆有纱巾的帷帽,再次回到了“龙凤酒楼”外。
许是上苍垂怜,竟让她见到了他。看见他高坐于二楼的雅座饮酒,她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贪婪地将他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帘。
见他变得比以前要消瘦憔悴,令她心疼不已。
这六年,他们俩一样都不好过。
她看着他出手教训小流氓,当旁人为他喝采时,她也感到与有荣焉。
然而,令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她已隐身于暗处,且与他有一段距离,他竟还能认出她来!
她又惊又喜,下意识的反应便是立刻躲起来,不让他发现,待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她躲进了京里有名的“百酱铺”。
“百酱铺”里的伙计正忙着招呼其他客人,没人留意到她,使她得以继续躲藏着。
“可怜哪!”一名刚买好清酱的老妇站在宋丹雅身边摇头叹气。
“什么?”宋丹雅一愣,不明白老妇为何会突然这么说?
“我指的是项家二少爷!你瞧他,是不是一表人才?从前的他可是比现在还要意气飞扬、精明锐智,哪是像现在这样颓丧失意?他骑在马背上的英姿不知迷倒了京里多少未出阁的姑娘呢!可如今……唉,在大街上呼喊女人的名字,这可不是堂堂神机营统领该做的事啊!”老妇为项子麒感到惋惜,在她看来,倘若项子麒将注意力放在功名上,肯定成就非凡。
宋丹雅听了老妇的话后,既感动又感伤,感动的是子麒对她深情不悔,感伤的是如果她不是宋丹雅,他不是项子麒,她便无须躲躲藏藏,他们可以无所顾忌、光明正大地在一块儿。
“一个大好青年变成这样,你说怎能不教人感叹呢?”老妇续道。
宋丹雅忍着泪沉默不语,心中却是百感交集。
“或许哪天他会顿悟,不再苦苦执着也说不定。姑娘,我瞧你的模样似乎不像是京城人士,你打哪儿来的?”老妇上下打量过她一遍,怎么看都觉得这位姑娘实在不像是京城人士。而且瞧她一身陈旧布衣,还以帷帽覆面,行为举止畏畏缩缩的,似乎很害怕。
“咱打乡下来的。”宋丹雅特意压低嗓子,掩饰京城的口音,回答老妇。
“难怪,不过天色这么晚,你戴着帷帽又覆面,可看得到路?”老妇真担心她走着走着就跌倒了。
“咱的脸小时候被火给烫着,丑得很,不想吓到路人,所以戴上帷帽。咱已经习惯,不会看不到路。”宋丹雅熟练地说着早已想好的说词。
“可怜哪!”老妇听见她的脸被火烫伤,同情地直摇头。
外头项子麒的呼喊声已渐渐远去,此地不宜久留,宋丹雅对老妇欠了欠身,便赶忙离开“百酱铺”。
*** bbs.fmx.cn *** bbs.fmx.cn *** bbs.fmx.cn ***
宋丹雅离开了“百酱铺”后不敢多做逗留,立即回到她与老夫妇所居住的小屋舍去。
“思麒,你回来了,外头很热闹吧?”童婆婆和蔼地漾着笑,询问刚进门的宋丹雅。
“是的,奶奶,外头挺热闹的。”为免童婆婆发觉异样,宋丹雅敛住心神报以一笑。
自她被童公公所救,且让两位老夫妻收留后,便为自己取了个假名,也编造出假的身家背景——
在童公公与童婆婆面前,她叫“向思麒”,母亲早年因病去世,父亲是个穷秀才,家境小康,三餐足以温饱,但后来相依为命的父亲突然因急症去世,同乡的恶霸看中她,欺她孤苦无依,欲强娶她回家当十姨太,她不从恶霸的强抢逼婚,又感叹身世悲凉,不愿屈服在淫威之下,因此便投江自尽。
之所以改姓“向”,是因为在她心中唯一想嫁的人仅有子麒一人,所以私自取同音,冠上他的姓。至于“思麒”二字则是将所有对子麒的思念与情爱,全都灌注在名字当中。
尽管他们俩分隔千里,尽管他不晓得她还活在这世间,但她对他的爱始终不曾改变,并且只会增多,绝不会短少。
“你一个人出门去,我老担心你人生地不熟,会找不到路回家。”童婆婆将她当成自个儿的孙女看待,担心她在龙蛇杂处的京城会被人欺负。即使她戴上帷帽了,但谁晓得会不会有人窥见她清丽的容颜,因而起了色心呢?在乡间,她和老头子还能护着,可到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要真出了事,可是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奶奶别担心,真找不着路,我可以问人。”宋丹雅取下帷帽,轻笑地扶着童婆婆坐下,为她倒了杯茶。
“唉!京城毕竟不是咱们的地方,你说我怎能不担心?老头子也真是的,听人家说京城容易谋生,便冲动地带咱们来到京城,可咱们年纪都大了,哪会有人肯雇用咱们干活啊!”童婆婆对于上京谋生一事感到不安。
“奶奶,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就安心住下。虽然日子会过得清苦些,但我会努力绣花挣钱的。”在京城,她不宜抛头露面,唯有躲在家中做针线活,贴补家用。
“这岂不是苦了你?”童婆婆心生不舍,拍抚着她的手背。
“不会的,我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宋丹雅轻笑,要童婆婆别在意。过去她的确是过着养尊处优、不愁吃穿的日子,可在这六年间她学了很多,明白付出劳力赚取生活所需也是会感到满足快乐的。
“如果你爹娘还在,你未被奸人给逼得跳江,如今也用不着陪咱们受苦了。”童婆婆想到她可怜的遭遇就心疼地淌下泪来。
“奶奶,您千万别这么说!我能被爷爷救起,和你们一道生活,是我的福气,怎能说是受苦呢?”想到自己编造出来的谎言让童婆婆如此难过,宋丹雅就感到万分抱歉。
童婆婆和童公公待她的好,点滴在心头,她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至于父亲,自从哥哥死后,爹与项家结下深仇大恨,她便成了爹拉拢曹谋成的筹码,她爹一心一意想要摆布她的人生,痛恨她抢先一步将心给了子麒,因此全然不顾她愿意与否,硬是要将她嫁给曹谋成。
母亲对她的求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她不断受到逼迫,寻求不到一线生机,最后才会走上绝路。
童公公救了她,让她逐步见识到生命的多样化,这六年来她在乡间学习到许多,她学会了自食其力,也学会了面临绝境时,该如何另谋生路。她觉得自己成长也坚强了不少,而这些全都是童公公与童婆婆自生活中教导她的。她完全不敢想像,倘若当初救她的人不是像童公公、童婆婆这样的好人,而是恶人,她会有怎样凄惨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