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因为酒醉……不,生病的关系?
“如何?”他忙问。
“没错。”他真的进步了。
“太好了!”齐壬符笑开怀,一点都不像是染了风寒烧不退的模样,“吃药吧!”
一阵折腾下来,齐壬符乖乖地吞下苦涩的药汁,接着又沉沉地睡去。
是夜。
花雁行向绿映告了假,留在西厢照顾睡着的齐壬符。
一整日,齐壬符睡得很沉,几乎没有醒来过,除非该吃药了,或是怕他口渴挨饿,她才会想办法把他唤醒。
大致上来说,他是个配合的病人,只要等他背完“唐诗三百首”的话。
“唔……”轻声细吟,由榻上传出。
花雁行将视线由书本中抬起,转望着他。
“花雁。”这次他说话的口条清晰,看来是好多了。
探过他的体温,花雁行道:“退烧了。”
“我生病了?”他本人似乎对自己这一日来所发生的事毫无印象。
“病得不轻。”花雁行给了这么一个微妙的回答。
大概也找不到第二个会在生病之时疯狂背诵诗词的人,不是病得不轻是什么?
“是吗……原来我病了。”他的神情有些惋惜,“真可惜,我原是想邀你出去走走的。”
他想带她去看那一大片的红花。
“王爷既然病了,就好好休息吧。”花雁行的回答既不是答应也没婉拒。
齐壬符遂问:“那明日?”
“待王爷身体好些再说吧。”
“真的?”他脸上出现兴奋。
“王爷若想玩什么,雁行都奉陪。”前提是他先养好身体。
“那咱们玩纸鸢。”齐壬符压根没理会她的话,挣扎地要从床上起身。
很好,他已经被她答应的话高兴得昏了头。
“外头正飘着雨。”她轻叹,柔荑不容质疑地将他压回床上。
白日的晴朗犹如过眼烟云,短暂得令人怀疑。
“下雨了?”齐壬符侧耳倾听,果然听见滴滴答答的雨声,“那……”
“王爷近来进步很多。”整日听他背了一堆诗词,花雁行开口称赞。
“进步?”他神情困惑。
昏迷中大声朗诵了许多诗词的记忆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花雁行睐了他一眼,倒了一杯茶递给他,“王爷今日吟诵了许多诗词,全都正确无误。”
“我?!”指着自己,他看起来比任何人都还要错愕。
“李商隐的《无题》、《锦瑟》、《春雨》,杜牧的《遣怀》,韦应物的《寄李儋元锡》,甚至是李白的《长干行》,这只是一部分。”比较令她好奇的是——“情诗对王爷来说似乎比较简单。”
“没错呀!”齐壬符毫不犹豫地回答,“夫子也这么说。”
“可能王爷对情诗较感兴趣。”
“嗯……”齐壬符抚着下颌,“该怎么说呢……像‘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也就是说,落日时我步出了前门,望见你正迎面而来,姣好的容貌,婀娜的体态,润顺妩媚的青丝,一路走来,已落了满地的花香。这么一想来,不就是我平时在花厅等待你出现时的景象吗?如此便记了下来。”
“喔?”花雁行颇不以为然。
若真像他这么说来,任何人都能轻易地背下四书五经了,只要能将诗里的情境实体化的话。
见她不认同的神色,齐壬符再举例。
“又好似‘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用玉绍缭之’。就是说我心中若有所思的人儿呀!远在大海的南边,要送什么给他表示情意呢?就以一对明珠镶就、碎玉绕饰的玳瑁发簪吧!”齐壬符说完,突然干笑,“只可惜花雁你不爱那些装饰品。”
不然他早已买好要送她的头饰发簪了。
“若这么说的话,莫怪《长干行》如此冗长的乐府诗王爷都能背诵出来。”或许他适合这种记忆的方法。
瞧他连意思都能解释得出来,真的是下了一番苦心学习。
“《长干行》真的是一首好诗呢!”受到风寒的影响,他咳了几声,喂了几口水后迫不及待地说:“可以从儿时一直延续至成年,甚至更久的感情是怎么办到的?如此想来,令人不禁动容。”
倘若从以前那个对上书本即瞌睡连连,学堂上永远只跟周公做朋友的齐壬符口中听见这番话,绝对能让夫子偷偷拭泪呢!
轻易显示在脸上的单纯表情,让她知晓他不是打肿脸充胖子,不懂装懂。
“嗯,我也觉得如此细腻的感情,缠绵悱恻,仅是用文字的排列组合,字里行间便生动地刻画出来,读完既心动又心恸。”花雁行难得和他讨论起对于某首诗词的心得,向来冷淡的脸上出现柔化的线条。
称不上笑容,已让他满足不已。
“我终于能和你说上同样的话题,了解你的意思了。”对于自己的成长他感到满意,但能追上她的步伐更令他开心。
他想起一开始和她的对话总是牛头不对马嘴,八竿子扯不上关系,或许现在还是有此问题,不过他已经渐渐能懂她的话了。
“王爷资质不错,只是要对于感兴趣的事物方能提起兴致,我想多加涉猎各方面的知识,对王爷不会有坏处的。”
他对她真的太过用心了。
每每对上那张过于纯洁的笑脸,要他别对她太好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都任由他去了。
到底是她太过害怕爱人,还是害怕被他所爱?
你不配……
蓦地,脑海深处窜出某个声音。
花雁行浑身一震,迷迷蒙蒙心志瞬间清晰,冷静下来,表情也恢复冷然。
目光始终停留她身上的齐壬符察觉她不对劲。
“花雁,你不舒服?”明明他才是病人,她的脸色却比他还难看。
“嗯?不、没事——”
话尾未落,花雁行两眼一翻,昏厥了过去。
第4章(1)
西厢的烛火点了又灭。
历经了昼夜更迭,连着两日西厢内都有人躺着。
一次是齐壬符,另一次是花雁行。
天际翻白,晨曦宣告又一日的开始。
房里是静谧无声的,芙蓉帐半垂的床榻上是昨夜昏厥的花雁行。
不顾老总管的苦劝,睁着一双眼执意守在她身边的齐壬符,直到第一道曙光射进房内终于不支倒头昏睡,脑袋就搁在床边,聊胜于无地点着,睡姿极为不舒服。
躺在床上的娇人儿柳眉微拧,呻吟了声,缓缓睁开了眼。
第一眼,不是别人,她看见了他。
弓着身不舒服地靠在床边,眼窝挂着两凹黑圈,但他没有选择温暖的床,舍弃舒服的客房,而是陪在她身边。
手心传来温热的厚实感。
昏睡中一直陪伴着她的温度,是他给的。
原来,男人是这么的温暖。
可……他为什么不走?
“王爷,你怎么睡在这儿呢?”才想着,话已出口。
频频称是的脑袋正要直直落下,许是听见花雁行的声音猛一顿,齐壬符直觉睁开眼,迷迷糊糊地左顾右盼,认清这里不是他的房间,才想起昨夜的事,连忙察看她的情况。
“太好了!花雁,你终于醒了!”抹抹溢出嘴边的唾沫,齐壬符答非所问,在乎的只有她突然昏厥的原因。
他的金字招牌笑容一出现,花雁行更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和煦如冬日的笑颜不刺目,轻快爽朗的神情没有半点阴晦,正是他给人的清新感觉。
他真的陪了她一整夜,还是带着病体。
“惹王爷操烦了,真是对不住。”冷淡而生疏,她的语气恢复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