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下午就走了,你就乖乖坐在这儿不要动,这边很隐密,应该不会有人来的。」
「那你怎么不跟着留在这儿?」她对他巧笑倩兮。「不是说这儿很隐密吗?」穆朝阳不自觉地回她一笑,陡然清醒过来。「不,找不到我,他不会死心的,反正无论他说什么我就装死,尽量拖延,等到他下午出发的时辰一到,他就不能奈我何啦,哈哈哈!」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弄不懂他的逻辑。
既然那位巡按大人是秃子跟着月亮走,那么她就算在凤扬城里四处遛达,他也不会特别注意到她的呀。
苗艳青想得简单,却一点也不明白他此刻的私心与担忧。
「反正你在这里等我就对了。」穆朝阳一本正经地交代,然后一闪身便穿过树荫花影间,惊鸿一瞥,踪迹杏然。
「什么呀。」她眨眨眼,一时问有些哭笑不得。
话说回来,她可是苗艳青,怎么可能会傻傻听话地坐在这里干等?她轻轻一笑,随即跃起身姿势曼妙地飞点过树枝,穿花拂柳地尾随而去。
第6章
千万不要小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因为当他们固执起来的时候,可是会发挥出牛一般的耐力,骆驼一般的韧性!此时此刻,想着下午就要出发起程,却还迟迟未能说动穆朝阳护镖,纪蓝海就心急如焚起来。
他强忍着腿脚的酸痛,不死心地继续搜索着每一个地方,就算用翻的也要把穆朝阳给翻出来不单如此,纪蓝海在每一株树后头找人,边发出正义的呼唉。
「穆兄!你在哪里?在哪里?不要隐藏你自己,要成功,要活力,我一定会找到你!」他才从树干后头钻出来,猛然撞上了一个软软的小身子。
「哎呀!对不住……」纪蓝海急忙扶住那个被他撞得倒退三步的小姑娘,满怀歉意地道:「姑娘,有没有撞疼你?你还好吗?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我的书……」小黄顾不得被撞得七荤八素,急忙蹲下来四处摸索掉下来的书册。
「书?」纪蓝海一怔,看着就落在她脚边一册厚厚的书籍,有些奇怪她为什么没瞧见?不过他还是赶紧替她拾了起来,拍了拍书上的灰尘。
「姑娘,我找到你书了。」
「真的吗?谢谢你,好心人。」小黄迷蒙的眼里充满感激,对着树干拚命弯腰鞠躬道谢。
「谢谢,谢谢……」
纪蓝海心下不自觉微微牵动了,难掩一丝怜意地注视着这迷糊又近视眼的小女人。「不用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姑娘……你刚刚可被我撞疼了吗?」
「咦?是好心人你撞我的吗?」她迟疑了一会儿,「不是……我又撞到树了吗?」
「你常常撞树吗?」他忍不住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往离粗大树干远一点的安全地带。
「其实也没有很常啦,我比较常撞到的是墙壁。」她害羞地笑笑,「因为我眼力不太好,不过你放心,我自从服了相公家传的枸杞明目亮晶晶丸以后,已经好很多了。」
「相公?」纪蓝海心脏不知怎的重重一拧,怅然若失道:「原来姑娘已经罗敷有夫了。」
「我不姓罗,也不叫罗敷,我的名字是诸小黄。」她腼腆地望着他,从迷迷蒙蒙的视线看过去,隐约看到他斯文清俊的脸庞……小黄一颗心莫名乱跳了起来,触电般地自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我的未婚夫就是凤扬城主穆朝阳。好心公子,你应该听过他吧?」什么?她居然是朝阳三妻三妾中的一名?
纪蓝海霎时胸口微微绞疼,怔怔地看着小黄天真朴拙的晶莹小脸,突然觉得没力起来。
她是他好友的妻妾,可是她看起来是这么小、这么纯洁娇嫩,却即将成为朝阳丰富猎艳史里,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妾。
「他,对你好吗?」
「相公对我很好,对我们姊妹也很好,他很照顾我们。」小黄热切地遒:「自从我爹娘过世后,若不是他,恐怕我们姊妹已经流落江湖,成为苦情姊妹花了。」
「你爱他吗?」他冲口而出,鲁莽地问道。
小黄愣了下,神情有些迷惘。「爱……怎样才叫爱?怎样才叫不爱?」纪蓝海沉默了,除了懊恼自己的唐突失礼外也被她单纯却含意深远的问句问倒了。
「我不知道。」他轻声一叹。「自古多情者不知凡几,可是又有谁能真正了解爱的真谛呢?」
「好心公子,你好有学问哦!」小黄不禁崇拜地望着他。
短短两句话,就能显露出这么有内涵很有思想的样子,好厉害哟。
纪蓝海被她纯真热切的眸光看得一震,跟着鼻头一酸。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不该相见的人,为何偏偏又要相遇呢?老天,你何苦戏弄人?
「对不起,我先走了。」纪蓝海一咬下唇,难掩心痛地掉头就走。「咦?好、心公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呀!」小黄急唉,痴痴地望着那模糊修长的背影消逝,心口有点怪怪的。她刚刚说错话了吗?
好心公子生气了吗?小黄神情带着落寞,她不想要他生气呀。这是生平第一次,有人对她讲话这么轻声细语的的手将她引领向安全的地方。
而且他也没有取笑她的大近视眼,也对她很温柔。小黄抱着那册厚厚的书,傻傻地伫立在原地。
而站在不远处,一株杨树底下看着方才发生的那抹若有所思。
巡按大人突然匆匆落跑了!前来禀报的文总管。「他走了?」他微微一怔,本来还以为需要费上好一番工夫。这么快?连声招呼都没打。
该不会是因为小黄吧?
会吗?蓝海今天只不过和小黄见过一面……
见主子陷入沉吟,文总管却是在一旁松了口气。
「这下可好了,巡按大人专心去护送赈灾银了,主子也可以不用天天躲着他?而且还能好好地忙选妾的事——」
「选妾?」穆朝阳一脸茫然,心里还在思索着好友与「未婚妻」。
「是啊,主子,只剩两个半月了。」文总管提醒他。
穆朝阳陡地一惊,「对呀,我这是怎么了?怎么把这件事全给忘了?」就剩两个半月,若是他不能纳进第四房妾,然后速速在他生辰那一天,宣布有孕的消息,那么事情就闹大了。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快快快,去拿那些相亲画卷来,我没时间了。」
「是,主子。」穆朝阳烦躁地起身来回踱步,满心乱糟糟的。
唉。真是会被这个可恶的祖宗家训给害死。
想他堂堂七尺伟岸男儿,浑身志气,却有一堆黏牢牢甩不脱的妻妾,还得先履行完这不平等条约才能恣意任性做人。这一门荒谬又惹人发噱的亲事,也就只有「指腹为婚」这种千古流传下来的白烂习俗才做得出来。他穆家与诸家原是表表表亲,只因两姓祖上世代交好,所以到他们这一辈,便决意亲上加亲,偏偏诸家一连六年冒出六个女娃儿,穆家却是等到花儿也谢了,好不容易才等到一个独苗苗的儿子。
没想到,最后那些不负责任的长辈可能是在某一年的中秋节赏月吃酒吃到爆肝加昏头的缘故竟然就这样眼一闭、心一横,硬生生把诸家六姊妹统统都许给了穆家这名男丁!
这就是他风扬城主穆朝阳,从小就坐拥三妻三妾的原因。
「所以怎么能怪绣月不同意先嫁我为妾,待有孕了再扶正为妻呢?」他神色郁郁。「她可是堂堂金枝玉叶的公主,岂能配合这种莫名其妙的家规?」别说是绣月了,就连苗艳青也不会答应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