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他的梦话,她的心狠狠地被扯痛。
「妈妈,妈妈……不要丢下我……」模糊的呓语忽然转成尖锐的恳求,划破一室静寂。
妈妈,不要丢下我。
这惶惑而伤痛的声音震动了单白芷,她紧紧握住门把,忽然感觉全身僵硬。
「妈妈不要走……」他继续在睡梦中辗转呻吟。
她闭上眸,前额抵住墙面。清澈的冰凉,由她的额缓缓渗人心底。
第三章
她又在翔飞床畔睡着了。
两个礼拜以来,这是他第三次发现,早该下班回家的单白芷睡在翔飞床畔。
楚怀宇站在房门前,静静瞧着她平静的侧面。
第一次发现,是在她工作第一天。那晚,他因为与一名委托人研究案情,拖到十点多才到家,而当他来到孩子房里,望见这一幕时,第一个反应是愤怒。
是的,他非常愤怒。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警告过她不准和孩子太过亲近,所以不论她怎么疲累,也不该趴睡在翔飞床畔。
他急切地想摇醒她,痛骂她一顿。可不知为什么,最后他还是没那么做,也许是因为当他靠近她时,发现那张卸下眼镜的容颜残留着未乾的泪痕。
她哭了。是因为作梦吗?他不解,胸膛翻扬的怒火却忽然灭了,莫名地平静下来。最后,他不但没赶她走,甚至在她醒来时,体贴地提供满脸茫然的她一间客房。
刚睡醒的她似乎很难凝聚神志,维持了迷惘的状态好几分钟,才恍然自己做了什么。然后她连番道歉,匆匆收拾背包走人。
第二次,已是深夜十二点,她仍然坚持回家。
这是第三次了。
楚怀宇瞥瞥腕表,时间已接近午夜。吴妈早回房里睡了,屋里一片静寂。
他考虑数秒,最后还是转过身子,一面走向自己房间,一面解开领带、脱下西装。
直到在按摩浴缸里泡了将近十分钟後,他才觉得紧绷了一整天的肌肉得到舒缓。
透过白色水雾,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这间浴室很宽敞,当年装修时,他的妻子坚持打通与储藏室相邻的墙,改建成现在的模样。
超大尺寸的石板淋浴间、半弧形的按摩浴缸、玻璃打造的洗手台、舒适的白色躺椅、嵌在壁上的扩音器。你可以在这里淋浴、泡澡、休憩、看书,甚至听音乐,是个完全享受的空间。
她曾笑着说,这样的空间是她从小的梦想。他笑着听,纵容她放手挥洒梦想。
装修完成,新婚夫妇入住了,可不到三年,一手打造梦幻之屋的女主人便弃之离去。
到现在,他依然不知道,她究竟是真心想在她亲自装潢的房子居住一生呢,或者从来就只是抱着暂居的想法?他搞不清楚,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欺骗他?结婚前,或者结婚后?对翔飞,她又是抱持着什么样的想法?什么样的母亲可以丢下孩子跟情人私奔?她是不够爱他呢?或者从来不曾爱过他?他不明白……何必明白呢?他蓦地拧眉,站起身,打开莲蓬头让激烈的水流冲刷全身,阻止自己继续无谓的漫想。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伸手关上莲蓬头,前额抵住被一室水蒸气烘热的磁砖墙。
他静静地站着,直到浴室门外传来一阵细微声响。跟着,那扇雾面玻璃门唰地往一侧滑开。
虽然浴室内仍弥漫着白色蒸气,可透过沾水的眸,他仍认清了来人。
是她!那个刚刚还趴在翔飞床畔睡着的女人。
单白芷站在浴室门口,长发凌乱地披在肩后,白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松落了,露出半截香肩。
微颦的眉,大大的眼,她看起来像个迷路的小女孩般无辜。
彷佛不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她揉揉眼。
湛幽的眸与迷蒙的眼在蒸气缭绕中遥遥相对,然后,他好看的唇淡淡扬起,她则慢慢往後退一步。
雾面玻璃门再度关上。
她就这么离开了?楚怀宇挑眉。三更半夜闯进浴室,看尽一个男人的裸体后,她既不尖叫,也不道歉,只是默默离开?真是个奇怪的女人。他跨出浴缸,拿起浴巾随意擦了擦发,又拭了拭不停滴水的身躯,然后套上白色浴袍。
一拉开门扉,她背对着他的娇小背影立刻映人眼帘。
原来她还在?他还以为她会匆匆忙忙逃离这里呢。
莫非他估计错了?他眯起眼,想起两年多前,曾有个年轻保母试图勾引他,从那之后,他在面试时便格外小心,绝不录用那些可能对他产生兴趣的女人。
难道他看错她了?一念及此,他猛地展臂扳过她的身躯,精锐的眸光射向她。
她没挣扎、没抗拒,只是傻傻地承受他凌厉的打量,脸颊红通通的。
「单小姐。」他沉声唤她。
她的脸更红了,一点点、一点点,每一秒都比前一秒更加红润,像颗熟透了的苹果。
看着她从脸颊蔓延至下巴,逐渐染上颈项,甚至攀上前胸的红霞,他忽然觉得好笑。从没看过有人可以脸红到这种程度的,他甚至怀疑那张爆红的脸迟早会炸开。
「单小姐,你还好吧?」
「我……我……」她张开唇,然后闭上,再张开,又闭上,「我……」见她唇瓣几次分合,仍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湛深的眸子敛去锐光,漾开淡淡笑意。
「你怎样?」
「我……」她傻傻地看着他脸上的微笑,傻傻地用双手捂住滚烫的颊,「哈、哈,我做了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她看来一副想撞墙的模样。
他唇角微扬。
「我……我什么也没看见。」她急促地道,「真的,你相信我,我近视七百多度,刚刚又没戴眼镜,根本什么、什么也看不清楚……不,是看不到!我没看到任何东西,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慌乱的解释与其说是说服他,不如说是说服自己。
他低低笑了。
听到他醇厚的笑声,她身子倏地一跳,往后退了一大步,明眸惊慌地圆睁。
「对不起,楚先生,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以为、以为里头没人。我这人就是这样,刚睡醒时总是迷迷糊糊的,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他柔声应道。
他温煦的嗓音似乎让她更紧张了,只见她又后退一步。「对、对不起,我想我该走了……对,早就该走了。」说着,她慌忙转身。
他伸手拉住她。「等一下。」
「什么、什么事?」
「很晚了,我送你。」
「不,不用了。」她拚命摇头,「不必麻烦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怎么回去?现在都快一点了,一个女孩子坐计程车很危险。」
「没关系的……」
「要是真怕麻烦我,不如就在这里住下吧。」
「嗄?」
「这里有客房。」他握住她手臂,不容拒绝地拖着她走进客房,「你今晚就住在这里。」
「可是……」抗议的语音被他忽然逼近的脸庞吓住。
「不要再跟我争辩了,单小姐。」她眨眨眼,眸光从他俊逸的脸,落向半敞的浴袍内古铜色的胸膛,好不容易稍稍退烧的脸再度灼烫起来。
「我……我知道了。」她身子猛然往后仰,摇动着双手,「你不要、不要这么靠近我。」原来她不但不是那种卖弄风情的女人,还是个害羞的小姑娘。
楚怀宇再度微笑了。不知怎地,她愈紧张,他愈有股想捉弄她的冲动,裹着浴袍的身躯缓缓上前一步。
她后退一步,他又前进一步,她再后退,他再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