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hedule?她愕然接过。一个读幼稚园的孩子有行程表?瞥了一眼以雷射印表机印出来的表格,上头密密麻麻的程度令她一惊。
礼拜一英语课,礼拜二电脑课,还有柔道、书法、钢琴……老天!望子成龙也不是这样吧?他不怕把孩子逼疯?
「你的责任是确保他按时完成行程表上的每一个事项,如果他有不懂的地方,就给予必要的指导。也就是说,我希望你不只是个保母,还能担任家庭教师的角色。」他淡淡地道,「所以我才付给你相当于一般行情的双倍薪资,明白了吗?」
「明白了。」她点头。
「关于翔飞其他的一切——包括他喜欢或不喜欢吃的东西,吴妈会慢慢告诉你,你要确实记起来。」
「OK。」
「很好。现在跟我走。」他率先往门口走去。
「去哪儿?」
「接翔飞放学。」
★★★
不出单白芷所料,她坐上的是一辆名贵跑车。银亮的板金,流线的造型,虽然她搞不清楚是宾士哪一款,但可以确定绝对是那种会出现工夫展的时髦跑车。
车子以一种跑车不该有的速度平稳前进。
她偷偷打量目不斜视的楚怀宇,他侧面的线条十分俊朗有型,挂在耳际的无框眼镜更添几分斯文书卷味。
一个事业有成、年轻英俊的单亲爸爸——不晓得他平日都是怎么眼儿子相处的呢?「有什么问题吗?」突如其来的询问震醒她迷蒙的思绪。
「没、没什么。」俊容一偏,幽深的眸光宛如两支箭矢,刺得她全身一颤,「有问题尽管问,单小姐。」
「请……请直接叫我的名字,白芷或小芷都可以。」这个男人眼神实在太有力,让她莫名紧张起来。
「单小姐。」他依然坚持这个称呼,声调无一丝起伏,「有的时候我们最好谨守礼节,包括你以后跟翔飞相处的模式,我希望你不要超过分际。」
「超过分际?!」她一愣,「什么意思?」
「我不希望你跟他培养出太深厚的感情。最好让他明白,你只是保母,而他是你负责照顾的孩子。」她还是不懂。
「也就是说,别让翔飞对你付出感情。」他直视道路前方,「否则当你辞职时,他会很难受。」哦,她懂了。他不希望孩子的感情受到伤害。
领悟以后,她的心一扯。什么样的父亲会希望保母对自己的孩子冷淡?他是太过保护孩子,或是对孩子太过严厉?「你在进行心理分析吗?」
「嗄?」她闻言,呼吸一颤,急急收回流连于他脸庞的眸光。
「我请你来是当保母的,不是心理医生。」他冷着嗓音。
「啊,你误会了,我没那个意思……」这男人感觉太敏锐了。「我只是……呃,很好奇你为什么录用我。」随便抓了个藉口。
「是这样吗?」
「嗯,是的。」她用力点头,「为什么楚先生决定用我呢?因为我笔试成绩很好吗?还是我面试时的回答合你心意?或者,是因为我……受伤了,所以——」
「我说过不是那个原因。」
「那到底是为什麽?」他静静瞥了她一眼,良久,才淡淡开口,「因为翔飞没有选你。」
「什么?!」
「因为你是翔飞最后一个选择。」最后一个选择?她僵住身子。这见鬼的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在所有面试者中,那孩子最讨厌我?」
「不错。」单白芷容色蓦地刷白。怎么可能?从初中开始帮邻居带孩子以来,她一向很受孩子们欢迎的啊,就连补习班那些半大不小的青少年一个个也都喜欢围在她身边,跟她唇枪舌剑——这样的她,竟然留给楚翔飞那么差的印象?「既然翔飞讨厌我,为什么你还录用我?」孩子的想法她无法理解,老爸的决定更令她莫名其妙。
控诉般的质问似乎勾起了他的兴致,唇角微微一扬。
他在嘲弄她吗?她有些不解,更难抑愤怒,紧紧咬牙。
「请你告诉我原因。」俊唇一敛,「因为他愈不喜欢你,以后就愈不容易受伤。」悠然的回应恍如夏季闷雷,劈得她为之一愕。她望着他毫无表情的侧脸,忽然感觉胸口一阵窒闷。
为什么……竟会是这样的理由呢?为什么她听到这样的理由竟觉得心痛?她感觉自己似乎能理解他的想法,内心深处某扇蒙尘的窗扉悄悄打开一丝缝隙不行!不能这样。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以最淡定的语气回应,「我明白了。」
★★★
幼稚园里似乎正在举行某种庆祝活动。
当宾士跑车缓缓驶进幼稚园雕花大门,原本宽敞的道路忽然变得狭窄,两旁栉比鳞次地停了一辆辆豪华轿车。
「哇哦!」单白芷无声地吹了个口哨,「在办车展吗?」
「只是家长日。」楚怀宇淡淡地回答,右手一打方向盘,跑车潇洒旋了个弯,稳稳滑人停车位。
「家长日?」
「园方邀请家长来观摩教学。」
「哦。」单白芷下了车,打量两旁一辆辆显然是用来炫耀主人品味的各式昂贵轿车,其中甚至还有几辆是最近流行的休旅车。
开休旅车到幼稚园来?她忍不住想笑,「原来台湾也有BOBO族。」
「BOBO?」他挑眉。
「Bourgeois跟Bohemian,中产阶级与波西米亚人的综合体,简称BOBO,是我读过的一本书上这么说的。」她解释,「明明是城市里的资产阶级,却渴望过流浪的生活。他们会去买一些昂贵的休闲设备,比如一辆宾士休旅车,可却只是开来幼稚园参加家长会。一本很不错的书,很犀利地讽刺了现代那些富裕的中产阶级……」嗓音渐弱,她尴尬地红了脸,忽然想到自己正跟谁说话。
她身旁的男人不就是所谓富裕中产阶级的其中一员吗?「呃,我的意思是--」她狼狈的神态似乎令他颇觉好玩,「没关系,单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
「不,你不明白,其实我不是说BOBO族不好,只是他们有些行为模式很可笑……」她再次想咬掉舌头。
「可笑。」他煞有其事地点头。
「不!你别误会!」她慌乱地用双手抚着脸颊,「我是说,其实他们也只是想让自己在忙碌的生活中得到一些补偿而已,渴望灵魂的自由是人的天性嘛。」
「灵魂的自由。」他再度点头。
「我是说,谁都想自由自在地到处旅行啊,只是如果一般人选择到巴黎度假,BOBO族偏偏要去西藏高原,为了显示与众不同的品味……」
「与众不同的品味。」剑眉挑起。
「不是,也不是这个意思……」天!怎么好像愈解释愈纠缠不清了?「我是说,其实我的意思是——他们真的是很可爱的一群人。」
「可爱。」黑眸点亮笑意。
「不,也不是可爱啦,只是真的很好玩……」不行,愈说愈糟了,她决定放弃。
「怎么不继续?」他竟然还催促她。
「对、对不起,你就当我刚刚什么也没说好了。」她虚软着嗓音,尴尬地扬眸。
映入瞳底的俊颜令她一怔。他在……笑?她眨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可随之在空中旋的清朗笑声却证明她视力完全正常。
他真的在笑?总是面无表情、人称「冷面杀手」的楚律师居然在笑?好一会儿,他终于停住笑声,湛亮的眸凝定她,「也就是说,我是BOBO族?」她愣了愣,「也不完全是,因为你开宾士跑车。」
「什么意思?」她咬唇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