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他等待过她吗?他的身边,是不是已经有了一个懂得他的好、珍惜他的好的女人在照顾他?自从再见到他之后,只要一空闲下来,她的脑子里,就会自动地浮现他的身影,即使不再是男女朋友,她还是关心他的。
车子开往五股工业区,沿途,闲话家常,两人都尽量表现成熟,似乎过去的事早已不放在心上,可以坦然面对。
一个话题结束,中间安静了几分钟,纪雪容在红绿灯前停下,转头,发现陆子农已经睡着了。
她心疼地将车速减缓保持平稳,希望让他好睡些。
他一定是为了帮她的忙,自己熬夜赶公司的案子吧!但是,他不会让她知道。
很多事他总是放在心里,一个人考量着、计划着。她想更了解他,无论多么细微的芝麻小事,她都喜欢听,比如公司主管怎么样,同事间相处怎么样。她听多了蒋拓的抱怨,然而陆子农却只字不提。
他不要她为他抱不平,不要她为他操心……这些,也都是分手之后,才一点一点地体会出来。
那天,他记错她的生日,她拒绝他的礼物,后来回超市领薪水时才知道,他是从她的同事那里问来的,还被拗了两客牛排,结果同事说错日期,拼命地向她道歉,不知道有没有害他们吵架……
当时,她执意分手,完全不去想象,他花了多少时间避着她去打听她的生日,又花了多少心思决定送她什么礼物。
在历经磨练的这些年,明白工作上太多突发状况,太多无法推卸的责任,才渐渐地知道年轻时的自己是怎样的不懂事又任性。
车子停在仓库前的停车场,陆子农还没醒来。
她侧过身,微倾,静静地看着他,注视着那浓密的眉,深邃的眼窝,直挺的鼻梁,薄而柔软的唇,凸出的喉结……交往时,她喜欢趁他专注于工作时,坐在一旁偷偷欣赏他好看的侧脸,他知道她在看他,故意任她打量,然后,冷不防地转头“喝”一声,吓得她哇哇叫,追着他打。
她不断地回想起过去,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这时,皮包里的手机响了。
“喂……”怕吵醒他,她很快接起电话,压低音量说话。
“你真的丢下我,去上班了?”纪容的男友在电话里不可思议地问。
“昨天我告诉你了。”
“我还以为你是气我一直打电话吵你,故意说的。”
“情人节快到了,公司比较忙,电脑又出了点问题。”她淡淡地回答男友这阵子情绪上的不满。
工作上,她无可避免必须跟很多人接触,下班后,只想好好休息,但是男友热衷交际,喜欢热闹,几乎每天都有活动。
她尽量配合,但是,他却不能体谅她工作上的困难。
“从交往后你哪天不忙?你就不担心不在我身边,让别的女人趁虚而入?”
纪雪容的男友是百货业的小开,一年前,“耀光企业”打算进驻百货公司,成立专柜,两人因而认识。接触时间一长,郎才女貌,自然而然地走近,自然而然地开始交往。
“意志这么薄弱?那么容易让人趁虚而入?”她轻笑,听不出来在乎还是不在乎。
“唉……”男友叹了口气。“为什么你就不能像别的女人一样,跟我撒撒娇,偶尔任性一下,缠着我帮你买东买西?”
好歹他也谈过不下十次恋爱,没见过像她这样特别,教人又爱又恨的女人。
像风,轻飘飘地;像雾,虚无缥缈,在她的心里,工作永远是摆第一顺位,但是,她的美丽,她的难以掌控,又偏偏制得住他这种猎人性格的男人。
“这么容易照顾,还嫌?”
“我倒希望你不要那么能干,想哭就到我怀里哭,受了气,辞掉工作,让我养你。”这些话,他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你觉得我是会这样想的女人?”
“就是不是我才沮丧啊……那中午可以赏光吃顿饭吧?”
“晚上好了,中午我怕来不及。”想着前两次都临时失约,也有些内疚。
“多谢太后恩典。”男友故意刺激她。
“呵……我再打电话给你。”结束通话,她转头看看陆子农,幸好没吵醒他。回想着男友刚才说的话,提醒了她一直没注意过的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不再任性,不再撒娇,变得如此冷静理智了?
陆子农在电话响的那刹便醒了,他只是继续假寐,不想打扰她和男友讲电话。
听着,压抑着,痛苦着……
等她结束通话一段时间后,他才假装刚醒来,不好意思地向她道歉。
“那罚你中午请我吃饭,没尽到乘客义务,陪驾驶聊天,居然还睡到打呼。”
“我打呼?”他不知道自己睡觉会打呼。
“你自己没感觉喔?!大声到连玻璃都在震动。”她诓他。
“你喔……说谎也不打草稿,鼻子都变长了。”他伸手捏她淘气的鼻尖。
以为还能见面,还能这样自然相处已是上天给他的恩惠,然而,想到这辈子,那笑容不再专属于他,带着孩子气的撒娇是对着另一个男人,那感觉,仿佛硬生生刨下他一大块肉,鲜血淋漓的痛楚,不堪负荷。
“不管,反正你要请吃饭。”她耍赖,也想着,为什么在陆子农面前,她却能自然而然地表现出孩子气的一面?
因为,相信他永远大她四岁,永远会包容她、照顾她吗?
第3章(1)
陆子农的出现,解除了纪雪容燃眉之急的危机,农历过年前最大一宗出货顺利地完成了,所有人也松了一口气,开开心心地看着存折里优渥的年终奖金,准备好好犒赏自己这一年来的辛劳。
除夕回桃园父母家吃完团圆饭后,纪雪容便陪同男友参加朋友在各处举办的庆祝轰趴,接近清晨才回家。大年初一,又接连拜访重要的配合厂商及客户,送上新年贺礼,期许未来的一年仍合作愉快。
晚上回到住处,她累坏了,腿酸得倒挂在床边墙上,过年的假期,感觉上比平日还要疲惫十倍以上。
只是,身体倦了,思绪却仍清晰着,只要稍一闲下来,有个身影,就会自动窜出,递补空档。
她伸长手从床沿拉来皮包,拿出手机。
犹豫了半天,最后决定以拜年的名义,打电话给陆子农,谢谢他帮她这么大的忙。
电话响了好几声,她的勇气随着“嘟”一声,就减少一分。
她告诉自己,就像遇到了一位许久不见的好友,那份失而复得的感情,会让人特别珍惜,只是如此,她并非不安分,也没有其他想法。
“新年快乐。”陆子农接起电话了。
“厚……抢我的台词!”听见他的声音,不知怎的,就是感觉熟悉、感觉安稳,疲累也一扫而空。
“好、好,那我换一句,恭喜发财。”他笑了。寂静的夜晚,听见她的声音,一瞬间,温暖了起来。
“红包拿来。嘻。”她顽皮地接话。
“包好了,等着你来拿。”
“真的?我已经好久没领过红包了,你惨了,荷包准备大失血,我明天一早就冲过去拿。”她心情愉快地伸展双腿,像躺在海洋中,轻飘飘的。
“来呀,我住哪里,你知道的。”他尽量维持一种哥哥疼爱妹妹的口吻,一种无害,不会令她退缩的轻松态度。
这是他所能想到,还能继续关心她的方式。
“你还住在那里?”她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