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林瑜蔓以从来不曾有过的坚决与潇洒,拿好东西迳自往门外走去,她甚至没有回头看她的老板一眼。
倒是倚在门边目送她坚决离开的韩鉐坚有点傻眼,共事几年以来她一向很听从上司的指示,无论心情好坏,都鲜少对他使性子、发脾气。今天的异常“发作”,可能真的是因为他早上那席重话吧!
摇了摇头,韩鉐坚表情尽是无可奈何,其实在早上发飙之后他就觉得自己似乎太过了,林瑜蔓不是那种爱讲别人是非的“八婆”型女孩,或许她真的在于伯面前随口聊起遇到庄琦的事情,而于伯会在电话中提起,大半也是出于长辈的关心,他实在不该把所有不满都发泄在无辜的林瑜蔓身上。
望著她离开后空荡荡的坐位,韩鉐坚有点过意不去。
坦白说,这些年还真的多亏有她了,要不然,以他极简少的人手和不充裕的资金,要把公司做到今天的规模,几乎可说是不可能。
韩鉐坚不是没良心的人,听见她话里的愠怒,他的心里也觉得十分歉疚,方才主动出口邀她去吃面,是想藉机对她表达内心的过意不去,谁知她头一甩就走了?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见识到这位看似温柔的小姐,其实也是挺有个性的。
老实说,有林瑜蔓当他的左右手,什么事都进行得很顺利,他真不敢想像哪天要是她离开不干了,自己该怎么去运转这间公司。
想著想著,韩鉐坚竟感觉有点毛骨悚然,不敢相信自恃甚高的自己,竟然也有如此依赖另一个人的时候,更恐怖的是,这个人还是个年轻的未婚女子……
呿!别想那么多了!
甩甩头,韩鉐坚快速地关掉室内灯光,现在的他不想留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以前有林瑜蔓陪他加班,虽然彼此不见得有什么谈话交流,但知道有另一个人陪伴,心里头总觉得踏实些。
然而此刻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只是令他心里更加莫名的空虚,反应在生理,更显得饥肠辘辘。所以,他还是决定先填饱肚子再说。
第六章
飞往香港的早班飞机上,林瑜蔓和韩鉐坚比邻而坐。
“小姐,请问要红酒吗?”空服员亲切地问道。
“我……”林瑜蔓迟疑著,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请给她一点红酒,谢谢。”坐在她旁边的韩鉐坚立刻帮她接话,自然得好像他是她的亲密爱人,知道她所有的需要。
“我不喝酒的。”皱了皱眉,对他自作聪明地替她要了红酒很不以为然。
“喝一点酒比较好睡。”他微微偏过头,靠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接下来的行程会很累,最好在飞机上先睡一觉,不然会很痛苦。”
“喔。”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林瑜蔓只得乖乖听话,皱起眉,憋气喝下去。
“有点冷,要不要拿毯子?”目睹她喝下酒,韩鉐坚接著以不可思议的温柔语气说:“机舱内很冷,盖好毯子才不会感冒。”
“喔。”这下换她傻了,怎么一踏出公司大门就变了个样子,过去他鲜少以如此轻柔绵软的语调对自己说话的。
何况,前不久他才大骂她不该过度涉入他的个人隐私,那种凶恶可怕的模样现在想起来都还心有余悸。
怎么现在像吃错药似的,整个人全变了?一个人的性格会随著处在高空或地面而有天坏之别吗?这也太扯了吧!
“小蔓,那天真不好意思,是我太失控了。”突然,韩鉐坚举起手上的小酒杯向她示意。“其实事情没那么严重,是我想太多了,你别放在心上。”
“啊?”见鬼了吗?他居然跟自己道歉?从来不向人低头的韩鉐坚会向员工认错?林瑜蔓讶异地说不出话来,手上的空杯子微微颤抖著。“你、你是为了那天你臭骂我一顿而道歉吗?”
“对,那天是我不对。”韩鉐坚咧嘴轻笑,自然地伸手拿下她手上的空杯。“后来我想想,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分了,才会想请你到楼下吃面顺便赔罪,不巧你约了人。呵呵,我猜你在生我的气吧?”
“呃,不是啦!”事情演变到这里,她只能硬著头皮拗下去。“那天我是真的有约了,你不要误会。”
“呵呵,没关系。”韩鉐坚将她身上的毛毯往上拉,太靠近的男人身体散发出强烈的眩惑味道,让她不自禁头晕。“总之,你知道我的意思就好。于伯也数落过我了,他说过去的事情不能拿来影响现在的人生。”
“嗯。”他破天荒替她拉毯子,让她紧张到浑身细胞顿时立正站好,全身僵硬地紧扯毯子上缘,就怕他再伸手过来拉一次,那她就可能会因心跳得太快而昏倒。
“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再来影响现在的心情是有点说不过去。”韩鉐坚娓娓道出心里的感受。“唉,我还有许多需要检讨和调整的地方,可能还需要点时间才能调适。不过,人的情绪毕竟不是机器,难免还是会有控制不了的时候。但我相信下次再有这种情形,我一定可以控制得比现在好。”
“你一定可以的。”不知道回什么话才恰当,林瑜蔓只能避重就轻地回答。
“谢谢你的谅解。”扬起一抹和煦的笑容,韩鉐坚放松四肢将身体往后躺。“路途很遥远,能休息就多休息。”
“好,我知道。”
于是,他迳自闭上眼睛休息,还十分清醒的林瑜蔓内心逐渐浮现一阵酸楚又失落、难以厘清的奇特感受。
为什么总是要在他闭上眼睛、陷入睡眠状态的时候,她才能稍微放开对他那种不一样的感觉呢?
回想这几年的相处,她不晓得在他的办公室里为他拉了几次毯子?多少次,她控制不住地为他脸上的愁容暗自揪心难过,多少次她只能在他熟睡的时候,轻轻触摸他温热的手背,多少次她幻想著他会突然醒来,然后告诉她,他早已知道她在默默关心著他。
现在,他们名正言顺地如此靠近,方才他不经意为她覆盖毛毯的举动,差点儿让她心脏跳出来。她气自己没用,在这种前所未有的贴近距离接触下,为什么不敢让他知道更多?
侧过脸,她倾听他沉稳规律的呼吸,看他一样微微皱起的眉宇,莫名的闷窒难受又开始了。
再靠近一点点,林瑜蔓偷偷嗅了嗅盖在他身上的毛毯味道,一股熟悉、教人莫名心悸的诱惑气味袭入鼻里,微微的一点薄荷味竟然会呛人,好神奇地呛出她满眼热泪。
气流不稳的万呎高空,他们如此靠近,却又如此遥远,林瑜蔓怎么也睡不著。她很胆小,很怕突来的乱流起伏,所以每当机身激烈摇晃时,她都很想勇敢地伸出手去勾住他的手臂,可惜一整个飞程中她都做不到,最大的尺度也只是偷偷靠近他的臂膀边缘,一遍又一遍地复习属于他的味道。
唉,她感叹著飞往香港的时间太短了,如果再久一点,说不定她就能累积足够的勇气。然而现在即将落地,彼此靠近的机会又没了。
“你没休息?”临降落,韩鉐坚发现了她眼中的疲惫。“接下来还有一段路,你真的撑得住吗?”
“我睡不著。”她沮丧不已。“可能是第一次搭国际线,不习惯。”
“是不习惯吗?我看是太兴奋吧!”他打趣道。
“不是啦!哪有兴奋?你乱讲。”她心虚地以为被探出心事,满脸羞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