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细心呵护,教养著娇柔的她,如今她的身子骨好不容易有些好转,怎能就此死去?有他在,谁敢动她!
就算是死,也该是死在他的怀里,绝不该是孤死!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就不让无咎送她回府,让她待在身边,饶是拘魂鬼差也得要绕道而去!只要有他在,幸儿绝对有救!
他要回去,他要回去!
谁也不能拦著他!
“将军!你要冷静,你一走,祸及九族,就连你的亲弟也要跟著遭殃,宇文一氏就要断绝,就连咱们兄弟也都得一起赔上这条命!”葛近平双膝落地,直抓著他的大腿。“将军,你要咱们抓著你,不就是因为你不愿抛下咱们吗?将军三思啊!幸儿只是病危,若你真私逃回府,她就再无生天了!”
宇文欢蓦地顿住,黑眸聚不了焦,凄离地看向窗外,那千里之外的家。
是呀,早料想过可能会有这一天,所以才要他们抓著他,别让他溃散了心神,后悔行事。
他必须冷静!浓眉紧攒,他咬紧一口白牙。
还有庆儿……他答应过娘要保护庆儿,要让宇文家开枝散叶,他答应袍泽年前返乡,可他也答应了幸儿,要陪著她的……
承诺太沉重,重得快要压垮他的神志。
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求以一身荣华换取幸儿,这也算苛求?
但他不能无视弟兄们的性命,更不能让庆儿为他而死。
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有没有?!
沉痛地闭上眼,他缓缓释去身上的气力,四名副将和葛近平五人十目直瞅著他妖邪的神色,无人敢动,更遑论大声喘息。
大伙静著,等待他最后的命令。
外头细雪堆叠,众人终于屏息等到了他的开口——
“下去,你们想压死我?”声音粗哑。
五人对视一眼,确定将军巳恢复冷静,才一一闪开,有的堵房门,有的堵在窗口,就怕他耍阴的,想趁乱落跑。
“庞勤。”他沉声道。
“末将在。”第一营副将立即上前。
“传令下去,今夜突袭,由你坐镇指挥调度。”
“将军呢?”
“我?”他掀唇,似笑非笑。“我要直捣敌将军心,若是未归,就当我是死了,要不就说我伤著了,在府里静养。”
说到底,还是想要趁乱回京?“可是,这不等同阵前脱逃?”
“不,没有阵前脱逃,今晚,我要彻底解决。”没时间再耗下去了,今晚,他一定要回去。
哪怕他发了狂,忘了自己是谁,他也要回到幸儿身边!
第二章
夜无月,满地银雪犹若月华倾泄海面,二十里外的烛火就如海面渔火闪烁。
边境楼上。
“记住,抓得胜机就不要回头,彻底斩草除根。”宇文欢一身像是要融入夜色般的墨黑劲衣。
“末将谨遵指示。”庞勤诚惶诚恐地接受,抬眼又道:“但将军……至少让我为您备匹马吧。”
“不用。”
“可是……”
“记住,即刻派兵慢行十里,见火势,立上。”
“是!”
“记得班师回朝,面见圣上时,该如何应对?”他沉声问著。
“末将会说,此役大破瓦剌,将军负伤,先行回府养伤。”庞勤记得一清二楚,但他万分怀疑,到底要如何大破瓦剌那近二十万的雄兵?
“一切就拜托你了。”那声音,轻淡如风。
“不不不,怎能说是拜托?既是将军吩咐,定是谨记在心。”他拱拳,再抬眼——“将军?”人呢?
走近城墙朝下一望,只瞥见一抹极黑身形如鬼魅般窜走,他蓦地一震,大手抖了两下,而后紧握住腰间佩剑,刚毅方正的脸上浮现正气,喝令道:“众兵听令,开城门,一营、二营、三营成半山阵慢行十里!”
“得令!”众兵士喝声,足令城墙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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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欢在无月的夜色中迅捷似电,如眨眼流星,似鬼若魅,足不停留。
七岁那年,他被丢于后山,而后被娘给捡了回来,没多久娘便病重,临死前,要他承诺保住侯府,保住宇文一脉,他应允了。
为了庆儿,他任随皇上老头差使,要他当先锋,他便杀个漂亮,要他当统帅,他也一马当先地杀入敌阵。
其实,心里是有点怨的,他曾经恨过庆儿,为何同父同母的两兄弟,命运竟是如此不同,暗地里恨他如同常人,却又羡他如平凡人。上前线,是有几分蓄意要战死沙场,岂料他这特异身子,让他怎么也死不了。
众人皆以为他身手了得,但事实上,他只不过是有副不死的躯体。
无咎说,他想死,得等到寿终正寝。
此等乏味、为人生存的日子,该要如何拖过漫漫长日?
然,上天垂怜,让他遇见了幸儿,他从没想过那小丫头竟会在他的心里占了那么大的部份。
二十里路,费不了他半刻钟。
他飞身而过,守营火的小兵立即身首异处,轻泛杀人诡光的长刀随即又敛于夜里,像是无人踏及。
那丫头怕死,从小世故得吓人,但他是心疼她的,瞧见她,就像是看见了自己,那样无助的自己。
曾几何时,这份同情竟生变,不知不觉由怜生了爱。
他的心思被那丫头占得满满的,一声声的欢哥哥喊得他心都软了,都疼了。
收敛心思,他足不点地地来到弹药营。
火,在阒魅的夜里燃起,他右手持长剑,左手握拳凝气,喝了一声,将气力化为掌劲震向火源,瞬间巨大红火覆营,在他闪身跃起之际,发出轰然巨响,火舌如蕈状炸开,天摇地动,哀鸿遍野。
他目光妖诡,心是无慈无悲的恶鬼化成。
手握著长剑,如入无人之境,朝大将军营而去,见人即砍,成双成对地砍,解肢破体断首,他恍若是堕入了恶鬼道。
哀叫声、逃窜声、震天价响的爆炸声,全是冷寒雪夜中恶鬼谱的地狱曲。
他可以为了保护宇文氏而化身为鬼,也可以为了幸儿而化身为菩萨。
只要是幸儿想要他做的,他都会去做,但幸儿可知……众人皆是菩萨,他却不见得是人啊!不是人,何能成菩萨?
长剑在暗夜中画成一个平面半圆,左掌助气击去,剑劲四飞,中者皆身首异处。
幸儿不知他劣根性极重,所以在娘去世后,爹曾试图砍杀他,却见他无恙,于是最后怒极、惊极、惧极而亡。
他的劣根,即使到现在依旧是深植的,总是得靠无咎的血控制,现在因为有幸儿,他才勉强自己去控制,就怕哪天杀红了眼,杀得连理性都没了,连她也不放过,所以他控制自己的脾气,不让惊惧愤怒上身,否则发狂时,他谁也认不了。
这样杀人如麻的他,满手是洗不褪的血腥,接近她会不会损及她的福寿?
一发怔,背后立即吃上一刀,他头也不回,左手抓去,粉碎了来者的性命后嫌脏地甩了甩手,黑眸迸露青光,俊美玉面有些狰狞妖邪,薄美的唇微裂,形似山鬼又似野魅。
血在流,他也不管,疾步如飞,掠过之处皆无人息。
今晚,他要杀个彻底,胆敢挡在幸儿面前的碍眼之物,他要全部移除!
爹骇惧至死的能力,看在她眼里竟是神力加身……既是神力,他就要彻底运用,用这神力替他摆平困难,让他可以全身而退,让他可以回到幸儿的身边……
耳边呼啸声传来,他身形微移,掌翻旋风,冷箭立即覆手射回,精准射穿弓箭手的胸口,连人带箭飞退数尺地穿刺在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