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儿!”无咎赶紧抓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欢哥哥……真死了吗?”她满口鲜红,目光迷散。“死了吗?”
“我没这么说!”他难得表露恼怒。“你给我清醒点,你还要伺候你欢哥哥的,不是吗?”
“是啊、是啊,我是这么想的,但是……”眼前一黑,她跌进黑夜里寻找她的欢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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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沾上了瓦剌人的血啊,教小丫头瞧错了……咱们都被小丫头说的话给吓死了!”
“这下子,今晚可要大开庆功宴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一些武将们的欣跃嗓音。
“幸儿呢?”有人低问,那嗓音裹着她不曾听过的柔情。
“她在房里。”她听见了无咎哥哥这么说。
不一会儿,她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轻缓脚步走来,床榻边微微地陷下,她立即张开眼。
“醒了?”声音有些讶异。
瞪大水眸,她很用力地瞪着,尽管雾气弥漫她的眼,她就是不愿眨一下,就怕一眨,来人就会消失不见。
宇文欢撇唇哼了声。“瞧傻了?”
是她习惯的讥诮口吻!她立即挣扎着坐起,尽管气喘吁吁,尽管浑身难过得像是魂魄要抽离身体,她还是强撑坐起,双手直揪着他的衣袍。
“怎么,睡傻了?”语气戏谑,但黑眸却是专注地锁住她。
她身子轻晃,气息如丝,却执意不肯躺下,用力拉开他的衣襟,瞪着他精实却白皙的胸膛。她常觉得欢哥哥是个最不像武人的将军,他细皮嫩肉,面白如玉,没想到就连身子也是如此,上头甚至连个疤痕什么的都没有。
怎么可能?衣服是换新的了,自然没有箭穿透的痕迹,然而身体呢?换了衣服也顺便换了一副躯体了?
眯起眼,再凑近点,努力地瞧,甚至双手在他的胸膛上轻抚。
“幸丫头,你在胡闹!”声音夹杂恼意,还有些许不知所措。
她再抬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只见他别开眼,唇角讥诮地微掀。“怕我了?想走?也行,明儿个天一亮,我就让无咎送你回去……送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话未完,怀里的丫头已经紧紧地环抱住他,双手在他的背后交握,放声嚎啕大哭。
“欢哥哥,我好怕再也看不到你……”
宇文欢只能瞪着她的头顶。已经有多少年没让她这么百无禁忌地抱着了?又是多久没听她哭得这么惨烈了?
她……不怕他吗?
“欢哥哥,打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觉得你是神!”她抬眼,又哭又笑的,像是极为激动,原本苍白无血色的粉颜添了点红晕。
“……神?”他冷冷掀唇哼着。“你打算要膜拜我吗?”
她真不怕他,从她的眸底读见的,全都是她赤裸裸的情感,知他还活着的狂喜。说他是神?他是非人非妖也非神,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
“那怎么可以?”她气喘得严重,又是笑又是哭。“你要成仙了吗?不行啊,你要是成仙了,幸儿怎么办?”
已经有多久没听见她如此语无伦次的话了?这蠢丫头。
“放开,你抱疼我了。”鼻息间皆是她身上的清雅香气,令他难受。
“疼才好,会疼就是人,不是仙!”她抱得更用力了。
“……无咎,别光站在那儿笑,把她拉开!”俊白的脸已有抹赧红。
“再让她抱会儿吧,她哭了一夜。”无咎难得为她说情。
“……笨蛋。”心疼极了,却不愿彰显在外,只是以烦躁的手势揉乱她的发,掩饰心怜。
她一头长发垂散,原本就苍白的粉颜如今更是半点血色不存,就连嫩唇上亦是一片惨白,整个人病弱得揪紧他的心。
连照顾自己都不会了,还说要伺候他一辈子。
“爵爷,我再去替幸儿煮一帖药吧。”话落,无咎立即退出房外,刻意留下一方天地让他们闲叙。
怀里的人儿还在哭,哭得肝肠寸断,哭得他都想哭了。
“你究竟哭够了没?”像是不耐极了,但只有幸儿懂,他是在担忧她的身子。
“我高兴啊。”
“高兴什么?”
“高兴欢哥哥还活着,就在我的眼前,被我紧紧抓着,哪里也去不了。”
“放心吧,我想死,还不见得死得了。”讥诮掀唇哼着,瞧她顿了下,他索性把话摊白。“幸丫头,你亲眼瞧见箭穿过我的身体了,知道我为何没事吗?”
那声音阴柔得教人打颤,她知道他又在吓她了,轻摇头,说:“只要欢哥哥能活着,才是重要。”她不想知道,倘若他难以启口的话。
“你真不怕我?”声音逼近,神色是没有把握的。
“怕什么?”她不由得笑了。“九年前,欢哥哥救起我时,我第一眼就觉得欢哥哥不像人,美得像天仙,但那都不重要。无咎哥哥说,神魔本一体,只要想法上去了魔便成佛,欢哥哥又何必在意其他?无咎哥哥给我的书上也说了,佛陀只是个名号,是要引人向善的指标,换言之,只要一心向善,众生皆是菩萨。”
“……你想出家啊?”怔愣半晌,他才吐出这句话。
无咎在搞什么鬼?居然给她灌输了如此古怪的思想。
“我才不出家,我要伺候欢哥哥一辈子。”她爱娇地搂紧他。“欢哥哥,当你救起我时,在我心里,你已是佛了。肉体不过是皮囊,善念才是无敌。”
“我救你,不过是因为你和我有相同的命运罢了。”何来善念之说?没注意到她瑟缩了下,他自顾自地说:“幸丫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七岁时被我爹丢弃在山上?你知道为什么吗?”
赖在怀里的脸轻摆了下,他又继续说:“因为我力大无穷,因为我似妖非人,我爹曾拿刀砍杀过我,但我安然无恙。”话到最后,他明显地感觉她抖了卜,而后生气地跳了起来。
“欢哥哥!你是故意在让我害怕,故意要让我走!”她不是傻子,岂会听不懂他的话中意。“但我不怕!我怎会怕?我感激都来不及了,只要欢哥哥能够安好无恙,我管你是人是妖是魔!你,是我的欢哥哥,一辈子的欢哥哥!”
宇文欢不语,阴邪的黑眸直瞅着她因怒而生光的粉颜。
他没料到她的心思如此细密,竟能将他的想法揣测个十足。是的,他要赶她定,把她赶得远远的,避开可能出现的灾祸,省得他日她真是因他而死。
他不信命,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他没有输的本钱。
“遇见我爹时,欢哥哥问,我是否真不怨他当年将我丢弃在林间,你还记得吗?”重重喘息了两下,尽管头昏眼花,她还是执意要说,“我不怨啊!倘若我一身病骨惹爹娘厌烦,而将我丢弃在林子里,是为了让我跟欢哥哥相遇,时光倒转,我还是宁可被丢弃!”
话落,重重地咳了两下,气若游丝地低喃着,“就算欢哥哥救我只是一时兴起,我也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报答恩情。只要欢哥哥能安好,要我把命献上,我眉也不会皱啊……”
这些年,她早就发现欢哥哥在疏离她,很刻意的,只是她假装不知道而已。只要他不明说,她就永远装傻,要赖他个永远。
“别说了。”大手轻抚着她的背,就像她初进府时,入冬之后咳得严重,他总是守在床边,哄她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