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杏花一时间被钱财冲昏头,竟然忘了当年收了迎春一笔款子,说要赎回某个花娘;原先她不以为意,想说逃都逃了,还有一百两可以拿,何乐而不为,于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杏花姨……我不欠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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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带着她的花娘们悻悻然离开了,留下绿梅的卖身契和一个抹不去的笑柄给迎春阁里的人闲嗑牙。
「她打了妳?」厉风行扶着绿梅回房,将她安置到床上后,搬张圆凳坐到床边,满脑子想的都是方才杏花说过的话。她打过绿梅?
绿梅似乎没有听见厉风行的问话,痴痴地看着手中的卖身契,读过一遍又一遍,彷佛掉入那一段难堪苦痛的回忆里无法自拔。厉风行哪能忍受这等忽视,又怎能放任她自怜自艾下去,抢过绿梅的卖身契,唰的一声把它撕得粉碎。
回忆的洪流不知将绿梅的神智卷往何处,空洞无神的双眸依旧紧盯着自己的手,不曾移动,豆大的泪珠扑簌簌滚落下来,滴进厉风行的心湖。
「看着我,绿梅,看着我。」厉风行扳过绿梅的脸,强迫她将视线转移到他身上,别再回想以往的伤痛。
绿梅失神的模样让厉风行心慌。好久不曾感受到何谓担心受怕,可笑地以为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没有人可以左右他的思绪,而今天撼动他的心、让他尝到心被拧紧揪住酸楚的,竟是他四年前休离的妻。
绿梅秋瞳微微转动,恢复了些许生气,双手抵着厉风行精瘦的胸坎,使尽力气想将他推离,可病弱的她连支撑身子的力气都没有,更遑论推离这比她高大健壮的男子。
「走……你走……不要管我……你不要管我……求你……」破碎的呜咽粉碎厉风行的理智。从小到大几乎跟在父亲身边打转,鲜少机会接触女性,绿梅的反常,大大考验了他。
「你走……你回你该去的地方,这里不是你该待的……走……」
「该死!」厉风行忍不住咒骂,摇着绿梅的肩头,想让她清醒点,不明白为何她脸上永远只有愁苦。
「你走……走得远远的……让我自己一个人……」
「闭嘴!」厉风行怒斥,却温柔地将哭累的绿梅环进怀里,让那些令他措手不及的泪水全染进他的袍子里。
「我好累……好累……」靠在这既熟悉又陌生的胸膛里,绿梅累得不想再挣扎,只想把内心令她窒息的回忆抹去,别让它成为索命阎罗。
「累了就休息。闭眼。」厉风行垫好柔软的羽毛枕让绿梅躺下,自己则是坐上她床畔,为她拉好被子。
充满霸道的命令,就像对待下属般的口吻。确定绿梅不会着凉后,厉风行至小前厅取了一本账册,走回屏风后面,赫然发现绿梅张着无神的大眼,望向被他撕毁的卖身契——
「妳不是花娘。」
「是,我是。就算你撕了我的卖身契……我还是个花娘……」绿梅盛满哀愁的眼眶无法再负荷伤痛,滚落一颗又一颗珍珠般的眼泪,迷蒙中看见的厉风行,绿梅油然生起一股想依赖的欲望,可惜她不能,只好忍痛指着门口的方向,语带恳求地说:「厉公子,请你离开,别再来了……」
「我不走。」自从见了杏花之后,绿梅大反常态,一心一意只想赶他离开;究竟当初杏花坊发生了什么事?即使绿梅接过客,也不影响他对她的疼惜。
他只想疼惜她。
他只想再看到绿梅对他露出一抹微笑,就像当年在厉府迎接他回家时的微笑。
为什么现在她眼底只剩哀愁……
「你不走是不是?」厉风行的态度十分坚决,绿梅一咬牙,开始脱起衣服。「好,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满足你的好奇。」
厉风行本想阻止绿梅的举动,却又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之前绿梅连发高烧盗汗,桑嬷嬷说什么也不肯为她脱去外衣;绿梅睡醒后,最在意的便是她的衣着完不完整。
当绿梅卸下衣物,露出湖水绿的肚兜时,厉风行看不出有任何异状,直到绿梅缓缓转过身子,撩起披在背上的云瀑秀发,原本光滑如凝脂的雪肌,布满一道又一道可怕的鞭痕。
一般男人只能承受三鞭,绿梅背上却是疤痕交错,恐怕不止三鞭,甚至少许皮肉还翻了出来,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啊!
听见厉风行略微强烈的吸气声,绿梅镇定地套起衣服,这下他应该就会离开了吧……
一个失了闺誉、又拖着残破身躯的女人,纵使厉风行念在夫妻旧情,也无法重新接纳她了,不是吗?
「走吧……」走得愈远愈好……让她彻底断了念吧。
绿梅轻叹一口气。对这世间,她累了、倦了……
「告诉我,妳发生了什么事?」厉风行不仅没离开,还坐到绿梅身边,为她穿好衣服、系好衣带,做尽一切他不曾为她做过的事。
绿梅回过头,看见厉风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丝毫嫌弃,竟是包容的宠溺和疼惜,是她未曾见识过的深情;如此霸气的男人,竟肯放下身段为她穿衣顺发。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娶她是为了替厉老爷报恩,而今,厉风行三番两次出现在她面前,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只是为了版工师傅,他所做的又太多了。
况且,他不是说过各取所需吗?那他要的是什么?
「说,我听着。」厉风行没有回答,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或许是由原先的好奇转为现今的疼惜吧。
其实他上次回家后,特别向总管问明绿梅在厉府的状况,才发现厉老夫人对她的指控几乎是子虚乌有、平空杜撰的。
也就是说,他在谎言堆里迷路了近五年。
厉风行相当有耐心地等候绿梅开口说话,一反平时雷厉风行的作风,哄着绿梅为他剖心相告——
「我……也只是卑微地活下去而已……」
「然后?」厉风行抚着绿梅清瘦的小脸,为她憔悴的样子心疼着。
「迎春姨死前,把我和红筠唤到她的床前,要我无论如何都得活下去,不管多苦、多累,都不能轻易放弃……尽管我活得好累、好想死……」
「不准说。」厉风行捣着绿梅的小嘴,很怕她说出口的字会成真。
「我问一句,妳答一句。」见绿梅点头,厉风行才将覆嘴的大掌移开。
今日,他一定要把所有疑问统统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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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芳坊倒了,一夕之间。
有人说是迎春阁打压,让杏花坊买不到新的花娘,旧的也全纳入桑嬷嬷旗下;也有人揣测因杏花坊花娘的气焰太高,得罪了某不知名的商贾,重重地影响了生意,在入不敷出的情况下,只好收起来不做了。
「我最好有那闲工夫去斗杏花,光是迎春阁的事就忙死我了。」桑嬷嬷止不住抱怨。现在迎春阁忙着换新画舫,游湖小径要盖凉亭,花娘们的新衣要重置,最好有那闲工夫去斗倒杏花坊。
虽然她讨厌死杏花的嘴脸。
「桑嬷嬷,妳就别生气了。」绿梅收起画舫与凉亭的建造图,起身准备外出。
自从她的身分在迎春阁曝光后,绿梅也不再避讳,与桑嬷嬷有要事相议,泰半时间都是她到前厅来。
「绿梅姑娘,妳要出门呀?」见绿梅点头,系好披风转身离去,桑嬷嬷赶紧唤住她的脚步。「绿梅姑娘……要是等等厉爷来见不到妳,那该如何是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