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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娃儿怎禁得起大力气?巴掌一挥,女娃儿摔到在地,然不服输的性子促使她再度起身,抬眼瞪他。

  她的桀骜不驯教青年气急败坏,手又扬高。

  也不知是胆子大,或初生犊不畏虎,她硬是这么直勾勾地望住对方。

  眼看,大掌即将落下,她仍然一瞬不瞬,死盯他瞧。



  掌落,几个不忍心的路人别开脸,然而,预期中的巴掌声没出现。

  青年的手被拉住,他回头,见一名中年汉子对他温文笑著。

  “平壹少爷,您何苦跟个娃儿一般见识?”

  哦,他就是恶名昭彰的钟离平壹。众人恍然大悟。

  “许多人瞧著呢!可否请少爷高抬贵手,饶她一著?”

  钟离平壹望周遭一眼,那些指指点点的私语,让他敛了气焰。



  “快滚,要哭丧往别处去!”撂下话,他恨恨推开众人,进入侯府。

  中年汉子蹲低身,拿出一枚大元宝交给女孩。

  “爷,您要买下纪颖?”

  “不,你用这银子好好把父亲葬了吧!”

  女娃儿摇头,把银子递回去。“无功不受禄,取财有方。”

  好个无功不受禄,她才多大?他眼底透著激赏。

  “你想跟著我?”

  “纪颖愿意跟著帮纪颖葬父的恩人。”

  意思很明白,她不负欠恩惠。

  “好吧,三日后午时,你在这里等我,行不?”

  “行。”

  “你娘被绑进侯府当夜就悬梁自尽,骨灰放在云仙庵,去把你娘带回,同爹爹一起安葬吧!”

  这话,他想半天才决定对她说。唉,一夕失去双亲,不知她能否承受?

  他的话如晴天霹雳打上她。

  原来呵,娘悬梁自尽……就是这因由了,无怪爹怎么闹,钟离全都不肯把娘还给他们。

  恍恍惚惚间,“失父丧母”四个字不断在她脑间绕。

  是孑然一身了……天地间,她再无亲人。

  恸呵,恸痛一场无缘由的悲剧逆转她的天。

  她悲伤得说不出话,却仍然强行抑下,俯身向恩人叩首后,方离去。

  她的压抑教他动容。这么小的孩子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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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眉斜飞,目光如炬,薄唇勾著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他的五官被刻刀雕凿成形。一身藏青袍子,两袖洗得泛白,一双黑色布鞋穿出破损,然这些无损于他的英挺俊朗。

  他才十五岁,已看得出与众不同的气度,这人,不是凡夫俗子。

  往后,将跟著他了。

  他是宇渊少爷,前几日在侯府门前听来的人物,他并没有被戕害,他还好好地活在侯府,只是日子过得并不顺遂。

  他住的院落离后门不过一箭之处,四周栽满大树,一路从小径走来,有些阴凉。这里不似侯府前头,有成群奴婢供人驱策,有的只是沉静寂寥。

  这屋子极其简陋,一房一厅,不甚宽敞的厅里只有一张四方桌,桌上摆满书籍,还有两张单薄的长板凳,和一个不大的橱柜,青花碎布隔出寝间,房里也是一床一柜,别无长物。

  这真是少爷的居处?

  大火前,她的善学堂比起这里,算得上豪华了。

  隐隐地,同情升起。这个少爷,与她同病相怜。

  纪颖打量钟离宇渊同时,他也在打量纪颖。

  她的身子单薄,细眉微蹙,红唇似菱、双目如星,小小的瓜子脸上,衔了一抹不该在这年龄出现的哀怨,明明是弱柳之姿,偏与双眸间流露出来的坚毅不相衬。

  “你几岁?”宇渊问。

  “十岁。”纪颖站在四方桌前回话,她很矮,桌子的高度在她胸口处。

  十岁?那身量瘦小得不像十岁孩童。

  “听梁师傅说,你宁愿卖身,也不肯接受资助。”

  纪颖转头,看看“梁师傅”,他是送她大元宝的叔叔。

  “是。”

  她的视线与他相接,没有局促不安、恐惧卑微,有的是坦荡荡的安泰自若。

  第一眼,他喜欢她,喜欢她清澈干净的眼神望著自己,更喜欢她眉宇间的英气。

  “为什么?”

  “受人恩禄,必得回报。”纪颖清亮的嗓音带著些许稚气。

  “这话,谁教你的?”有趣,这话十岁孩童懂不稀奇,在贫困交加时还能身体力行,就稀奇了。

  “家父。”

  纪秀才?难怪,这样的风骨,才教得起这样的孩子。他赞许地轻点头。

  “识字吗?”

  “识得。”

  “喜欢念书吗?”

  “喜欢,但不平。”

  “不平什么?”宇渊剑眉微蹙,念书念到不平,还是第一次听说。

  “能力相等,男子可以入仕为官,女子只能在家相夫教子。这个世界,多少男子是靠著压低女子方能出头。”

  以前爹爹总是搂住她,叹息道:“我的好颖儿呀,倘若你是男子,就能代替爹爹光耀门楣。”怎地,她不能做男子做的事情?

  纪颖的话惹出两个男人的笑意,这样的不平,将军夫人也有。

  宇渊微点头,他记得爹常说,娘的头脑比他好上数倍,偏生作女儿身,不得展露长才。倘若娘是男子,根本轮不到他来当大将军。于是,爹爹放任娘做想做的事;于是,京城内外,“观音娘娘”的名号比“战神”更响亮。

  几句对谈,纪颖让宇渊感觉可亲,她和娘一样,是好胜的女子呢!

  “若你能力足够,谁都压不了你。”这句话是娘的结语。“往后你……”话未尽,他对梁师傅使个眼色。“颖儿,过来磨墨。”

  难以衔接的两句话,纪颖有困惑却聪明地不发问,乖乖走到桌边,低头举起黑墨。

  宇渊清咳几声,她皱眉。

  少爷身体很差吗?怎地,刚刚还好好的,现下却咳得厉害?

  不多久,梁师傅拿起桌上书册,高声吟念:“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

  梁师傅摇头晃脑的冬烘姿态教人发笑,但颖儿没笑,她低头专心磨墨,仿佛这情景早已看过无数回。

  这时,门被推开,中年男子进门,颖儿望他一眼,倏地低下头,她内心澎湃汹涌,表面却不动声色。

  她见过他,那日,他丢下二十两银,就将娘架走。

  他是仇人、他是仇人……颖儿在心底反覆念著。

  钟离全原是个好看男人,许是多年沉溺酒林肉林,身子变了样,红红的鼻头、颟顸双眼,层层堆叠的肥油横在腰间,他洪亮的声音,一进门便破坏了满室安祥。

  “宇渊侄儿,伯父来探望你了。”

  宇渊放下书,起身,接著又是一阵昏天暗地的咳嗽。

  “坐下、坐下,怎那么久了,身子还不见好转?”他走向前,扶宇渊坐下。

  “多谢伯父关心,小侄这病成痼疾了,要痊愈恐怕困难。”说著,他又咳几声。

  未经人指点,颖儿走到柜子边,倒来茶水,递给宇渊。

  “你该多歇息,别一天到晚念这些之乎也者。”

  “小侄就这么点兴趣,漫漫长日,不念书,做什么?何况这辈子……许就这般了。”他叹气,模样和老头子一般。

  “别丧气,等你慢慢长大,身子自会调养过来。想吃什么,尽管吩咐下人去做,别苛了自己。”

  “谢伯父。”

  “这女娃儿是打哪来的?”钟离合指著颖儿问。

  梁师傅迎上前说:“老爷,这是我亲戚的闺女儿,去年江东传瘟疫,娃儿的爹娘不在了,临终前把她托给我。我想,少爷身边缺个伺候汤汤水水的使唤丫头,就把她带来。”

  “她当丫头会不会小了点?倘若侄儿需要,我让你伯母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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