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少爷。”
灵墨也躬身答应,领着苏淮雪退出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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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渔雪阁,是书家在金陵城秦淮河畔的产业。
书家世代为官,有时随着授官不同,迁徙异乡,因此在各地购地筑园,而秦淮河畔坐拥六朝金粉,虎踞龙蟠,玉树香波,书家祖辈流连难忘,当然不能错过。
苏淮雪跟在灵墨身后,左右古木参天,前后怪石林立,处处流水曲桥,放眼剑竹叠翠,衬着周围层层叠叠的楼阁,仿佛人间仙境一般,可她只是默默低着头,一点儿也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苏姑娘,剑山可曾把前因后果都跟你说清楚了?”灵墨领着她,边走边问。
“是。”
“我家少爷打算娶你为妻,但又不准你像真正的妻子一样和他平起平坐,他要的只是无拘无束的生活,所以成亲以后,他肯定继续风流快活的过日子,这些你都不介意吗?”
“是。”苏淮雪始终低垂秀面,声如蚊蚋,“我只当自己是个奴婢,可以有夫妻之实,不可以主人自居,可以锦衣玉食,不可多言、多问。”
灵墨可怜地瞥她一眼,低哼道:“你要这么说也行。不过,你的处境不比我们这些真正的仆役,以后回到书家,大小主子也许不会认同你,下人背地里看你笑话,还要承受许多流言蜚语,这些你都不怕?”
她只淡淡回答,“总比饿死好。”
有她这句话,灵墨也无话好说了。
自己小时候也过过苦日子,自可想见这少女的生活窘境。少爷能给她的虽然不多,但对她而言说不定已经宛如天堂。
只不过,人性都是贪婪的,等以后她进了书家,吃惯好的,用惯好的,如若怀上身孕,难保不起别的念头。
权宜娘子?
说得好听,她就不信世上真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苏家大妞如果不起异心,安安份份的,或许可以在书家过得长久些。要是她动了别的念头,只怕马上被少爷撵出门去,从此生活由奢入俭,日子只怕更加难过。
绕过几处回廊水榭,灵墨领着她走进一间娴静雅致的小房舍里。
“你就先住在这里好了。少爷这些天心神不宁,不知在盘算什么,也许对你们这场婚事还不笃定,这几天不定时会找你过去问话,你哪儿也别去,免得在园子里走丢了。”
“是。”苏淮雪垂头答应。
灵墨见她乖乖顺顺的,比自己还像个奴婢,不禁摇摇头,叹了一声,便撇下她回少爷身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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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仲绮这个人呢,要说他任真率性也好,荒唐无术也行,总之是得天独厚,天之骄子,打从娘胎生下来就过着炮凤烹龙、肥马轻裘的好日子。
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无一不是手到擒来,随心所欲,这回自然也不例外。
范含征拍着一身白雪,匆匆走进湖影亭。
亭中临水设了香案红烛,书仲绮穿着大红喜袍,轻摇折扇,正笑吟吟地赏看四周点点白雪,纷纷袅袅落入湖心。
范含征脱去雪衣,笑道:“好啊,我随口说说,你真敢如此行事?”
“为什么不敢?要玩,索性就玩大一点。”
冷风灌进亭子里,他掩扇挡去扑面飞雪,俊颜始终勾着一抹优雅淡笑,胜似明月照人。
范含征咧嘴笑问:“伯父伯母那边,你要如何交代?”
“已经派人送信回去了,就说这回行到江南,遇上一名女子,令我魂销梦萦,索性向她求亲,成婚之后,再择期返家。”他眸子里漾着一抹戏谑的兴味,随即向范含征一揖,“今日就请范兄做个见证。”
“好说好说,等你要回家之时,记得告诉我一声,我身边若无要事,必随你回汴梁去凑凑热闹,看看好戏。”
正说着,就见灵墨搀着一抹红影,远远踏雪而来。
新娘子的倩影沿着曲折回廊或藏或露的,范含征十分好奇,伸长了颈子,却什么也看不清。
“啧,走这么慢,不知新娘长得如何?”
“她怎么说也是我妻子,你当是赏花魁吗?”书仲绮不悦地横他一眼。
范含征自知有失风度,当即还他一揖,陪罪了事。
等灵墨搀扶新娘进亭,看见新娘子头上盖着红盖头,看不见脸蛋,范含征登时有些失望。
书仲绮可不是玩假的,婚礼一切行礼如仪,虽然从简行事,但是必要的项目一样也没少。两人拜完天地,灵墨又搀着新娘往新房去了,恒剑山便撤走香烛,换上酒肉。
亭中气氛霎时一换,仿佛平日那样,书仲绮和范含征临湖对坐,吃喝品酒,悠闲的消磨时光。
范含征这天似乎怀抱心事,几杯水酒下肚,突然瞅着好友道:“仲绮兄,你将终身大事如此乱搞,难道不怕日后遇上倾心相爱的女子,无法给人家一个名份?”
书仲绮闻言睨他一眼,不禁低笑起来。“如此多愁善感,真不像范色鬼的作风。”
“世事难料嘛!”
他干笑两声,脑中突然闪过一张灿烂笑脸,干笑登时转成苦笑。“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
“那就等碰到鬼再说吧!”
书仲绮擎着酒杯,姿态狂放慵懒,下颔斜仰着,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态。
“女人床上玩得开,床下处得来,也就够了。倾什么心,相什么爱,还不都是过眼云烟。所谓欢情易逝,容颜易老,自古如此。再说,就算遇上喜欢的女子,想办法弄到身边来就是了,眼前的权宜娘子,岂能是我的阻碍?”
范含征听他如此说来,不禁侧头冷笑。
这个天之骄子,从小养尊处优,没在女人手上栽过跟头,才说得出这番话来。
如果有一天,那个治他的“鬼”出现了,他非闹到他生不如死、死不如生,直到他尽吐胸中恶气,才肯罢休。
第二章
“不能睡……不能睡啊!”
苏淮雪低头喃喃念着,又渐渐阖上眼睑,额头往前一顿,登时又醒了大半。
摇摇头,她努力赶跑周公,忍不住微微掀开盖头,往外头一探。
窗外一片漆黑,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要一直坐着等到天亮吗?
她不敢乱动,于是放下盖头,双手规规矩矩的撑在膝盖上,尽可能的把腰杆打直。
她好累,两腿酸麻,又饿又困。
那个男人,当然不可能在乎她的死活。现在已经很晚了吧?他会不会回房都难说得很……
她正在胡思乱想,房门突然被打开,一阵寒风灌进屋内,她身子微微一颤,赶紧垂下脸。
房间另一头,书仲绮掩上门,走进内房。桌上的红烛已经熄灭了,两双筷子,两副杯碗都还完好如初,新娘子也端端正正坐在床沿。
他一愣,不禁暗忖。喝,好憨直的姑娘,他如果不回来,她就打算坐到天亮吗?
他摇摇头,重新燃起烛火,移步走到床边,为她揭开盖头。
苏淮雪脸上带着倦意,一语不发。
书仲绮低头仔细瞧着她,忽然伸手摸摸她的脸,轻笑了起来。她的脸摸起来又冷又冰,好苍白的新娘子,嫁给他竟有这么可怜吗?
“你一直坐着?怎么不起来走动走动?腿麻了吧?”
他突然半跪在她身前,双手滑上她的大腿,轻柔的按捏起来。
苏淮雪痛得皱紧眉头,书仲绮看见她的表情,便放轻力道,一路从大腿捏到小腿,边捏边说:“我这儿规矩不多,以后我不回来,你就照常吃睡,不必管我。我娶你只是图个清静,不是存心虐待你的,你也不用事事对我必恭必敬,就像灵墨那样,你瞧灵墨过得多自在,你向她看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