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置?!他根本没当他是一回事,何不弃置之说?宫崎彦这老小子八成是饿错了头,才会胡言乱语。
“我们只有四匹马。”言下之意,谁想多管闲事,充当滥好人,累垮自己,是他自己的事,他则──懒得管。
“没问题,我来载她。”京极鸿马上自告奋勇。
其实他的坐骑倦累的程度比他好不到哪里去,怎有余力多载一个人?
果不其然,他才满口应承,只差没拍胸脯保证,系在树干旁的马儿,已不支地跪伏在地。
流川骏野冷眸瞅着另外两个古道热肠,行将而立之年,仍孤家寡人,有想娶老婆想疯了之嫌的高大男人。
“你们可有本事?”调侃意味浓厚,他的确等着好戏。
别瞧那女子干干瘪瘪,面黄肌瘦,一副柔弱轻盈的模样,杠上马背上,还是个浓重的“包袱”。
凭他们的轻功,能不累垮坐骑已是万幸,还妄想救人?简直是不自量力。
“我们没有能力。”宫崎彦坦言无讳:“但,少主则轻而易举。”
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来?可恶!
“哼!”调转马头,兀自朝前迈出十余尺,发觉他的下属全都没跟上来。
忍住狠狠修理他们一顿的冲动,流川骏野迅捷驰向台阶旁,撩起那女子的身躯,用力掷到其中一匹马背上。
吓?!他的力道可拿捏得真准,只见那女子孱弱地“挂”在马鞍上头,摇摇晃晃却不会掉下去。
她的问题解决了,可他们怎么办?总不能教三个大男人共骑两匹将气竭的马儿吧?
“你们可以轮流用跑的,既能行善,又可锻炼体魄。”讥笑后,用力往马肚一夹,须已不见踪影。
这是他肯容许的最大范围了,谁敢再作非分的要求,那女子便只有死路一条。
宫崎彦耸耸肩,无可奈何地牵着缰绳,咬紧牙关跟在他两人身后。
“不行,咱们无法徒步走出这片林子,风雪太大了,少主也真是的。”前田一郎已经要认定他家少主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了。
他不是。宫崎彦自信比任何人都了解流川骏野,他有把握,也许再过不久……或者再一下下……
赶到捱出林子,累得跌跌撞撞,仍不见他家少主返回后,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错了。
为了救个陌生女子,平白赔上自己一条命,值得吗?
放弃吧!
然放弃就等于认输,是男人就不该也不能虎头蛇尾,徒留笑柄,否则将来有何面目见人?
前田一郎和京极鸿也有同样的想法──救人也许可以不必坚持,但面子丢不起。
多可笑且愚蠢的理由!
看看那女子断气了没?幸运的话……那就不是他们的错,是她自己寿短福薄,怨不得……
天!他们居然希望她死?一声风雪、两餐饥寒,便使得原本铁铮铮的三条汉子,变得卑鄙而无耻?
汗颜!汗颜!
宫崎彦挺直背脊为自己打气加油。救人救到底,送佛上西天,他必须挨下去!
咦?那是什么?荒郊野外哪来马车?不只他,前田他们也注意到了,廿尽远的坡地上,停了一辆双头马车,有着顶盖和软垫,看起来相当舒适。
“就说少主不会弃我们于不顾嘛!”宫崎彦很高兴他对流川骏野的信任,比他们都持久。
“少主?!”前田一郎心中一凛,脸面上原已所剩无多的血色,一下子全褪光了。
亏他们三人经常夸口,才智武功仅仅略逊少主一筹,岂料他骤来倏去,连马车的声响均能掩住他们的耳目,如此盖世神技,休止教他们瞠乎其后?根本是望尘莫及嘛!
他是怎么办到的?
改明儿个铁定要偷偷跟他学几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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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银台”位于熊川之畔,整座宫城的建筑均是从醒醐山科、比壑等地运来的,石城砌在二十丈高的山上,前面临川,后有屏障,四周则繁花绿树掩映;居中的,尚有一股四季氤氲缭绕的温泉,令整屋宇充满神秘华丽的色彩。
“她是谁?”流川健和撇开和许久未见的弟弟寒喧、问候,气呼呼的指着那名全身脏兮兮的女子,怒问:“谁允许你们弄一个身分不明的女人到‘都银台’来?”
这女人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一看就知道是个家世卑微的穷女孩。
流川健和只喜欢漂亮的女人,而她却只会教人作呕,玷污他豪华的宅第。
不行,他要马上把她赶出去。
宫崎彦和前田一郎、京极鸿互相瞟来望去,不知该怎么回答大少爷的质问,最后只好向少主求救。老天保佑,他千万别在这节骨眼撒手不管。
“她是我的婢女。”流川骏野沉雄冷冽的声调,和他的脸部表情一样,让他大哥气急败坏,偏又拿他没辄。
“要婢女我这儿多的是,十个、八个随你挑,就是别把她留下,害我丢人现眼。”他只觉得那女子多待一刻钟,他尊贵的身份便会蒙上厚厚的一层灰。
“你在下逐客令?”流川骏野扬着脸,浓眉飞竖慑人的气焰立刻反流川健和压短一大截。
“没有的事,我巴不得你就此长住下来,怎么赶你走?唉!一郎你们好歹劝劝他,今天是什么日子,给我弄个要死不活的村姑来,这……存心触我霉头嘛。”纵使心里面再火大,流川健和还是强忍住怒气,他这个弟弟可不能随便得罪,“都银台”的安危仍必须仰仗他哩。
“问题不难解决,大少爷只要派人将清洗干净,赏件华丽的衣裳,再请个大夫为她诊治,便可皆大欢喜。”他们几个人费千辛万苦才把她救活,说什么也不肯听任流川健和将她赶出去。
“好,好吧!”念在今日情况特殊,就通融一次好了。“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我会要回来的。”他百年难得做一回好人,不乘机“勒索”岂非太对不起自己。
眼角无巧不巧,瞥见流川骏野含讥的唇畔,两手马上被勃发的妒火激得发颤。
他两人一般高,一样的俊逸飞扬,血液里流着相同的高贵血统,他凭什么瞧不起人?
是的,他一定从没把他这个兄长放在眼里,真恨?打死他他也绝不会承认流川骏野比他优秀、比他才情出众、还比他得人心,然而否认归否认,却无法抑制不断衍生的妒火。
既生瑜,何生亮?
“除了我这条命,你还有什么没要到的?”流川骏野睨他一眼,兀自领着那女子和宫崎彦等人,朝他一贯居住的别馆走去。
“等等,那地方现在是信岐的寝房,你……到客房去住吧。”他胆寒地把头垂得低低的,不敢直视流川骏野的眼睛。
按理说,他根本不必怕他,半年前他父亲因病退居“寄怀城”,他便顺理成章当上“都银台”的主人;流川骏野远来是客,本来就该听从他的安排。但,他为什么还是怕得要死?
“少主住惯了‘拂风坊’,‘都银台’也只有那儿配给少主住。”宫崎彦不卑不亢,朝流川健和深深一颐。
松蒲信岐算什么东西!看他不把这混帐东西撕成两半,他就不姓宫崎。
“你……”这些家伙是存心来找碴的,早知道就不邀他们来了。
流川健和气得双拳快拧出汁了,却敢怒不敢言。
“既然这样,那……教信岐暂时搬走好了。”他以为一年半前,流川骏野离开“都银台”后从此便将远离权力核心,再也不能跟他相抗衡。熟料……
其实今日邀他回来参加婚宴,只是个藉口而已,最大用意,则是想看看他穷苦潦倒,落魄孤寡的可怜相;怎知他丰采依旧,气宇轩昂比起从前犹胜三分,真是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