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可没这么在乎他哟。”十一郎依照她先前的行为判断,压根儿不相信她是真心诚意的。
“你——”怎么会这样?全家上下没一个人支持她。十二少气馁地顿足叹气,“不给去拉倒,横竖我……我不管还轻松自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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夤夜,所有跷家孩子惯用的最佳时机。
幸好今晚寒风飕飕,冷雨滂沱,绝大部分的人都躲在屋里生火取暖,没人会注意到她骑着飞云驹狂驰离去。
直到四更末,十一郎肚子饿,起床找东西吃,才惊觉后门大开,两扇槐木门在风雨中左右摆晃不止。
“娘,爹!不好了,小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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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门县,云梦湖畔。
男女老少的县民们,一大早就聚集在这儿,半是哀怜,半是为了看热闹,因为今儿个河伯“又”要娶妻了。
可怜的张老头苦苦等了一整夜,希望还是落空了。传说中的侠盗唐冀始终没现身,更甭提拿银子来替他免除灾厄了。他女儿虽身穿大红嫁衣,但哭得像个泪人儿,叫人见了万般不忍。
惯常阴沉的天空,今天依旧乌云密布,如一幅泼墨的画,上面偶尔缀点绯红,一眨眼便消失无踪。
一阵锣鼓喧天后,朱得标和表面上以乡绅自居、实为地方恶霸的陈同济和阮春福大摇大摆地也来了。现场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有人捂着嘴、压着嗓门咒声连连。
江十二乔装成少年郎,头上戴着宽边圆笠,也跻身在人群当中,期待“奇迹”出现。这些日子她几乎是不眠不休地明察暗访,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唐冀在此地出没,特地赶过来一探究竟。
“今儿吉日吉时,咱们聂门县特地为伟大神圣的河伯娶亲,新娘子为北口街龙丰村民张全信之女张画眉……”朱得标矫情造作地祝祷完毕,即道,“现在请新娘子掀起喜帕,站到河边!”
“不,爹!救救我。”画眉声嘶力竭地呼喊。
奈何朱得标的鹰犬以及恶霸雇来的打手全环伺在两旁,张老头就算想救她也无能为力呀。
“选上你就是你的福分,哭什么哭?”朱得标大声一喝,即命人把画眉推入水中,“快点,误了时辰,河伯会不高兴的。”
“爹!我不要!”
“慢着。”人群中有个身量伟岸的年轻男子排众而出。
朱得标已是人高马大,但这人比他还要高出大半个头。他,八成就是唐冀。百闻不如一见,江湖传言果真属实,他的长相的确令人叹为观止。
十二少深深换过一口气,两翦秋瞳瞬也不瞬地锁住那满脸嘲弄、谈笑风生的男子。
上苍在塑造这尊形体时一定赋予了对人世最深的眷恋。眼前男子之俊美,不只在那鲜明舒展的眉宇鼻唇,更在那顾盼之间流露出的飒爽丰姿。
十二少胸口沉笃地跳了下,暗暗慨叹老天爷真是白费苦心,把人世间最美好的全给了一个鸡鸣狗盗的无鞍。她是不会承认自己其实已流于嫉才妒秀,陷入以皮相辨别良莠的肤浅之中。
那男子旁若无人地走到画眉面前,托起她的下巴,喷声连连地道:“哎呀,这新娘子长得这么丑,怎么可以送给河伯当妻子呢?”
“你是什么人?敢来这里闹事!”朱得标怒问。
“我?”那男子粲然一笑,原本乌云重重的天际忽然阳光普照,四周跟着莫名地春风洋溢。
他笑的样子真是好看!即将九死一生的画眉竟还有闲工夫去管他的笑容是多么俊朗飞扬、与众不同。
“我是全聂门县最崇拜河伯的人,”他转头盯着画眉又道,“这新娘子太丑了,河伯不会喜欢的,我改天换一个更漂亮一点的来。”
“胡扯!你又不是河伯,怎知道他的喜恶。”朱得标相信他十成十是来捣蛋闹事的。
“说得也是,这件事的确应该跟河伯请示一下,”他故作认真地朝左右瞟过来又瞟过去,然后指着朱得标身旁的陈同济开心地说,“就你吧,据传河伯是你最先发现的,你铁定跟他最熟,请你帮大家的忙去请示他,要不要我替他再物色一个更美艳的新娘子。”语毕,不待他反应过来,即一脚将他踹向河底。
听得“扑通”一声,陈同济已然栽入水中。
“你,你这是……”阮春福惊怒交进地指着那男子,“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会……”
朱得标适时扯了下他的衣袖,暗示他千万别说溜嘴露出马脚。
这丁点粗糙的小动作全看在那男子眼底,可他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抿着嘴冷笑。
过了约莫一刻钟,犹不见陈同济浮出水面向众人报告河伯意下如何,那男子才大惊小怪地说:“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没有消息?敢情是河伯留他喝酒作乐,所以忘了咱们的托付?真是没责任感。不如你去催催他。”冷不防的一脚,竟将阮春福也踢到河里去。
此时围在岸边的百姓们,见他三两下除掉两名恶贯满盈的地痞,无不暗暗称庆。
“大胆狂徒,你竟敢……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朱得标担心下一个被整治的是自己,急着想将他拿下痛打一百大板,却苦于师出无门。
“县老爷发这么大火,是不是恼怒他们两个只顾自己寻欢作乐,却忘了你的存在?”那男子阴鸷地欺身向前,脸上则依然谈笑风生,“你生气其实也不是没道理,这么重要的事情被耽搁了可不得了。我呢,就好人做到底,再送你一程——”
“等等,我……我不要下去。”朱得标使了个眼色,他的爪牙们立刻涌上前来。
“为什么?你跟河伯没交情,还是你不尊重河伯的喜好,又或者你怕给淹死?”
“我……当然不是,我只是……只是不喜欢把衣服给弄湿了。”明知这男子只是在巧设一桩骗局诓他们,朱得标却被整得完全无招架的余地。
“原来如此,那太容易了。”那男子长剑一挥,霎时间已将朱得标的官服削成四片,一一剥落垂躺于地,“现在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了吧。”朝他屁股一踹,朱得标已如倒栽葱一样,掉进水里和两名恶霸作伴去了。
旁观的民众见状,既惊且喜,但谁也不敢作声,直到县衙的官差见情形不对,慌忙作鸟兽散,大伙才蜂拥而上,围着那男子谢声不断。
“敢问公于是否就是唐冀唐大侠?”把一名盗贼称之为“侠”,实在有辱“磊落”,可小村民们一点也不觉得有啥不妥。
“唐大侠?”那男子谐谑地扬起嘴角,“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意见。”身形一闪,人已上了斜侧一株白桦树,朝树林的方向御风而行。
“他一定是,他一定就是。”画眉望着他潇洒壮阔的背影,眼中露出无限崇敬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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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集上今儿格外热闹,仿佛专程为了庆祝什么,各式摊档摆得水泄不通,游客如织,摩肩接踵的,过新年都没现在喧腾喜悦。
唐冀一身短打棉袄被心,足蹬灰色皂靴,两条皮制发带散漫地垂于须下左右,里里外外看来就像是个藐视礼教、游戏人间的家伙。
他悠悠地走着,忽然瞟见前头密密匝匝的群众围着一座才新落成的宅院指指点点,惊叹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