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细心调抹,竟也不嫌脏或是臭,十二少心里既是感动又狐疑。他是不是瞧出什么蛛丝马迹,才假意对她好?
“我自己来就行了。”
“坐好。”擦药完毕,他还顺便替她拿捏搓揉,那熟练的动作,活像大街上摆摊卖艺的郎中。
讶然之余,十二少脱口道:“我还以为你这两只手就只会偷东西。”
“什么?”唐冀陡惊,手上不自觉地加足劲道。
“啊!”十二少吃痛地夺回脚掌,但不及由地上爬起,已让他五指给扣住咽喉。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冷箭由斜后方呼啸而至,但角度偏了些,眼看就要直刺十二少的胸臆,唐冀忙格开她,,将长箭接住握于掌心。
“谁?”
话声甫落,林子里旋即窸窸崒崒走出十几名披着黑色斗篷的大汉。锦衣卫?!
带头的正是日前在迷途酒楼偷袭他们的西门钺。唐冀眉头微锁,依旧气定神闲。
“你们这回又是想抢什么?”上次为的是江柔,这回呢?
“江伯伯?”西门钺大惊失色,隔着十几丈远,单膝及地,双手抱拳道,“愚侄救援来迟,请江伯伯恕罪。”其余锦衣卫亦是诚惶诚恐,争相忙着请罪。
有意思。这糟老头刚刚说他是做什么来着,务农逢干旱?来投靠女婿?还孤苦零丁呢,怎地一眨眼就绝处逢生,冒出这么多个人模人样的“愚侄”?
“江伯伯?”唐冀促狭地用两指挟住他已银白的发须,“你是姓江名伯伯,还是姓江名骗子?”
“放肆!”西门钺怒喝,“不得对江大人无礼,还不快放了他。”
“哇,更伟大了,从伯伯一下就窜升为大人。”唐冀对这老骗子愈来愈好奇了。“说,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什么来路?有何图谋?”
“我……”十二少被他捏得颈子快断了,只能睁大乌瞳,惊疑无措地望着他。
“混账!他是东厂副座江愁眠江大人,连这你都不知道?”西门钺急死了,却苦于想不出方法可以一举将唐冀制伏,把他眼中的江愁眠给救起来。
“愁眠?”睡不着之意?真没学问,取这什么烂名字,难怪他不认识。“原来你是个太监?”
“胡说,谁告诉你……东厂的人都是……太监?我有……妻有……女。”
“真的?女儿漂亮吗?”大敌环伺,他居然还有心情胡思乱想。
“你……”该找些什么辞汇来臭骂这个无赖汉呢?
“好啦好啦,开开玩笑而已嘛,真没幽默感。总之你也是专程来捉我的?”
“没……错。”事到如今,纵使否认他想必也不会信。
“好啊。你——”他手劲才松开一下下,西门钺立刻示意锦衣卫,射出十余支冷箭,逼得唐冀不得不腾出双手以应敌。
十二少逮此机会,慌忙自地上爬起,躲至一旁的大树干后。
西门钺则和他的部下蜂拥而上,有的持刀,有的擎剑,企图以多击寡,将唐冀捉起来。
“十五个打一个?这游戏不好玩。”冷风骤掠,他人已翩然上了十二少躲藏的那株大树梢上。
哼!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你偏往这儿挤。今儿若再让你逃走,我就不姓江。十二少摸出预先准备好的一枚淬过迷魂药的飞镖。
“嗄!”唐冀霎时大吼一声。
怎么会?我飞镖都还没射出去呢。定睛一看,原来是西门钺的部下不知为何,一个个先后倒仆在地上。
“姓唐的,是男子汉大丈夫就下来,和我一对一比划,不要净在那里施暗器伤人。”西门钺心慌于他袍袖轻挥即能伤人无形,故意拿话激他,要他下来以便看清楚他究竟用的是什么暗器。
“哟!刚才你以多欺少就很英雄豪杰,现在打输我了,又不齿我神勇过人?你这人真是没格调。”
就是嘛,十二少竟下意识地跟着点头。慢着,她和西门钺才是一国的,怎么糊里糊涂倒戈了?
“我是官差,你是犯人,犯人哪有资格要求什么。下来广西门钺出身官宦之家,开口闭口一律官腔官调。
“官逼民反,你这个官差很不讨人喜欢哦。”唐冀旋了个身,衣袂飘飘地跃回一块大礁石上,两手插腰,态度倨傲又侮慢。
西门钺没等他站稳,立刻提剑冲杀过去:“等我砍掉你的脑袋,看你还嚣不嚣张得起来。”
“且住。”唐冀不晓得从哪儿捡来一根木棍,猝不及防地顶向西门钺的胸口,将他挡在两步之遥的地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皇帝老爷似乎要的是活口,你砍了我的脑袋,回去怎么交代?”
“哼!”西门钺生气地把树枝砍成两断,“我只要宣称你逆旨拒捕,是死是活就由我……呃,和江大人全权决定。”目光扫往树干后,疑惑江愁眠怎么还躲着,不肯出来助一臂之力。
“天老爷,你还真不是普通恶劣。”唐冀气不过,运足掌风将西门钺震出十几丈远。
若不是华宜一再恳求他,千万不要和锦衣卫结下梁子,他现在就一掌劈了这小白脸和这糟老头。
“滚!滚出野鹰潭,滚出聂门县!回去求你祖宗保佑不要再落到我手中,否则我笃定把你这张白脸画成麻花。”
西门钺惊魂未定地从乱石堆里踉跄爬起,手脚犹不自觉地颤抖着,但嘴上却仍不认输。
“你等着,我不会善罢甘休的,迟早我会将你关进大牢,让你一辈子翻不了身。”临走还不忘向江愁眠辞行,“江伯伯,很对不住,我……改天再来救你。”
“喂,你不能就这样丢下我,喂!”十二少口里喊得惊慌,脸上却窃窃地衔着一抹诡笑。
“走远了,听不见啦。”唐冀不疑有诈,洋洋自得地踱到她面前,抽出一柄小刀,嗜血地往嘴上舔了舔,“依你之见,我是该先吃你的肉,还是喝你的血?”
“你什么都不该做。”十二少左手倏地一扬,撤出大把白色粉末。
“你——”唐冀没防到她还有这一毒招,顿觉脸面一阵麻热,眼中景物已呈朦胧状态,脑海亦一片混沌,继之逐渐昏眩。
“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这药粉是西夏国进贡的‘神魂颠倒’,即使你是千狡百诈的江湖郎中,也防不到我这一招。”十二少伸出十指在唐冀面前胡乱瞎弄一阵,确定他已被迷昏得欲振乏力,才掏出一只比衙门使用的还小上许多的手铐,分别戴上唐冀的手腕和自己的。“现在看你这只臭泼猴怎么逃出我如来佛的手掌心?”
“你……想怎么样?”唐冀眼睫半垂,眸光涣散,说起话已显得结结巴巴,口齿不清。
亏他长年浪迹大江南北、五湖四海,做梦也没想到会落人一名老贼秃手里,汗颜啊汗颜!
“官兵捉强盗,当然是依法究办,还能怎么样?”十二少塞了一颗药丸到他嘴里,“起来,咱们还得赶路呢。”都是西门钺乱搅局,出言恐吓禁止她痛下杀手,不然她现在就一刀格毙了这坏男人的小命。
唐冀吞下那不知名的黄色药丸,精神立刻清朗不少,体力也渐次恢复,霍地由地上跃起,虎视眈眈地揪住十二少的衣领。
“刚才给我吃下的可是解药?”唐冀怒焰高涨,黑瞳中火炬炽燃,威胁着要将十二少烧成焦炭。
“是的,你先……放手!”十二少抡着拳头,使劲的想将他的手打掉,但他根本动也不动,“不过那只是三十分之一,另外的二十九份,我会在往京城的途中一天给你一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