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不是离不了我,而是七爷不要我的服侍吧?」
男人低声轻笑着。
「盈月,老太太怕妳勾引我,也怕我会把持不住妳的诱惑。」
「老太太是这样看我的?天地良心吶!我盈月不是那种工于心计的人,我是真心地要服侍七爷──」
「嘘,别急、别嚷……」
花架下忽然间没了声响,春香奇怪地从蔷薇花繁茂的枝叶中望过去,赫然看见方才说话的一男一女,此时正环颈相拥、唇舌交缠着。
她惊讶地掩住口,瞠目结舌。这是她头一回亲眼目睹男女之间激情拥吻的场面,吓得她连忙低下头,慌张失措,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听那女子喊那男人「七爷」,在这座王府里,能被喊上一声「爷」的可没有几个人,万一被他们发现了她,因而触怒了主子爷,说不定和母亲两个人又会被轰出王府去了。
她愈想愈焦急,愈想愈不安。是要找个地方先藏身起来,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呢?
算算时间,她这会儿早该在库房前等着领冬衣棉袄了,怎么会想到走岔了路,竟来到了这里撞见这样的场面,还耽搁了这么久的时间。
她怕万一来不及赶上,王总管一锁上库房门之后,她今年冬天可就没有衣裳可以过冬了!
对春香来说,这可是非同小可的大事情,无论如何都得尽快赶到库房去!
她深深吸气,低下头目不斜视、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只盼那对男女不要发现她,让她悄悄地离开,她不想莫名其妙惹出祸来。
没事的,步子轻点儿,他们应该不会发现,得赶紧找到路才行。到底库房在哪里?在哪里呀……
她低着头,脚步飞快地往前走。
「等一等!」悦耳的男声突然在她身后唤住她。
春香骇然一震,吓得魂飞魄散。
完了,被发现了!
「七爷喊妳,还不转过身子来回话!」女子冷声斥喝。
春香慌忙转过身,头低低的,不敢抬起来,下颚几乎就要贴到胸口去。
「妳不会说话吗?哑巴啦?见到七爷也没请安,是谁教妳的规矩?」名唤盈月的女子瞪着她高声怒骂。
春香惊惶地跪下,她发不出声音来,只能在石子地上重重磕头。
男人见她一声不吭,只是拚命磕头,心中有些犯疑。
「妳是哪一房的丫头?叫什么名字?」他放柔了声音问。
「看那身脏的,肯定是下等房里的丫头!」盈月没好气地轻哼,见春香仍低着头闷不吭声,忍不住火气上扬。「妳老不说话是怎么回事?等着七爷猜妳的名字吗?不要只会磕头行不行?妳是吓傻啦?七爷问妳话妳不会答吗?」她连声责问,愈骂愈火大。
春香慌张得直摇头,颤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嘴,然后用力摇手,着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什么?」男人眉尾一挑,十分惊异地看着她。「妳真不会说话?」
春香连忙点头,总算有人看出了她的无奈和无助。她朝那位「七爷」投去感激的一瞥,绽开微笑代替她回答。
他……就是「七爷」?
就在看到男人容貌的瞬间,她怔了一怔。
原以为这位「七爷」应该是像赵叔、崔叔那样三十多岁的年纪,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年轻,看上去似乎还不到二十岁。他的身形纤瘦俊挺,面貌宛如花一般的细致俊美,那一份优雅至极的神态,还有笑容中不经意流露出的一股风流气质,都让她呆呆地看傻了眼。
「王府里的仆婢们随时要替主子传话,怎么可能收一个哑巴进来?」盈月的视线在春香的脸上狠扫了几眼,忽然间想了起来,府里确实曾经收进来一个不会说话的丫头。「我想起来了,原来是妳呀!」
春香微讶地看了盈月一眼。她知道她?她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盈月,不知道盈月为何会知道她?
见盈月穿着水红绫子袄,青缎背心,下身穿着白绫细褶裙,一身精致的打扮,漂亮的脸蛋也施上了胭脂薄粉,看起来并不像仆婢,不知道是格格还是哪一房的侍妾?
「妳知道她是谁?」
男人双眸微瞇,长睫下的目光悄然凝视着春香,十分感兴趣地问盈月。
「她好像叫春香吧?是老太太收留的人。」
盈月想起一年多以前曾陪着老福晋到护国寺上香,在护国寺老和尚的请求下,将栖身在护国寺中的一对母女带回王府里,当时就听说了那个叫春香的小姑娘不会说话,所以只能将她们母女俩安置在下等房里做些杂役。
「妳是春香吗?」男人望着春香,挑眉询问。
春香立即点了点头。在娇艳明亮的盈月面前,她有些自惭形秽,一直不敢把头抬起来。
「妳是天生的聋哑吗?」见她有回应,他又问。
春香咬着唇,缓缓摇头。
「七爷,听护国寺的老和尚说,她是因为亲眼看见她爹受斩首刑,一时惊吓过度才哑了的。」盈月斜睨着春香,看她的眼神丝毫没有好感。
盈月一说起春香的父亲,春香的神色明显有些迷乱不安。
「喔?」七爷打量春香的眼神更多了几分好奇。
她才多大?又瘦又小,看起来还没有十五岁吧?在她亲眼目睹父亲被斩首示众的年纪,想必还更小吧?当看见父亲的头颅离开身体,鲜血喷溅,头颅被刽子手高高提起来的那一刻,她所承受的是一种怎么样的椎心之痛呢?
盈月见七爷用那种温柔的目光凝视着春香,便有一把无名火烧了起来。
「春香,我问妳,妳一个下等房的丫头,怎么会到这儿来?在这儿偷偷摸摸的做什么?刚才可曾看见什么不该看的没有?」盈月冷声质问。
春香连忙摇头否认,即使看见了,她也不敢承认。
「就算看见了,她这模样也很难到处嚷嚷吧?」男人笑着弯下身,伸出手将春香牵起来。
春香一下子受宠若惊,呆呆看着那双牵起自己的手。那双手既修长又白净,比起自己这双干裂粗糙的手,不知要好看几百倍。
「七爷,她只是下等房一个低贱的丫头,您可别自轻了身分。」盈月不悦地咬牙提醒。
「我永硕有什么身分?」他不以为然地斜瞟盈月一眼。「妳好像忘了,我额娘也是低贱的浣衣奴出身。一个低贱的浣衣奴侍妾所生出来的孩子,身分能高贵到哪儿去?」他流露出一抹遗憾的冷笑。
盈月看见他眼底闪耀的冷冽光芒,蓦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七爷,您知道……我不是那样的意思……」她急得一副快要哭了的沮丧表情,与方才面对春香时的高傲眼神截然不同。
春香很惊讶听见了这位七爷的出身,原来他的额娘也是下等房的浣衣奴,难怪他对她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鄙视和嫌弃。
永硕?
她悄悄记下他的名字。
「老太太睡午觉也该醒了,妳先回去吧。」永硕淡淡地对盈月说。
「七爷……」盈月看出了他的不悦,委屈不安地拧着眉头。
她一心想对他撒娇讨好赔不是,偏偏春香站在一旁碍她的眼,忍不住转脸狠狠怒瞪她。
春香被盈月怒火四射的瞪视吓得不自觉地后退两步,赫然间想起了自己还得赶往库房量身领取冬衣。
想到自己竟在这儿耗了这么长的时间,说不定王总管早已经量完每个府里的丫鬟婢女,锁上库房门了,她不禁焦急地想立即离开。
再不赶去库房领冬衣,她今年的冬衣可就没有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