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并不是在品香,而是在感受土壤的质地。
长期以来从事农业生产,孙嘉尧浑身肌肤莫不散发著如蜂蜜般诱人的光泽,肌理线条也无一不展现出结实的健美姿态,除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栽种与收成,近年来,研究、改良也成了他工作之余的一种趣味。
沉吟一会儿,他挑选了几个区块,分别取了一些土壤放在玻璃皿中,打算带到农业改良场去请专人化验分析土质。
“哥,你在哪里?哥──”妹妹孙嘉蓉的嗓音从大屋里清晰的传来。
孙嘉尧先是顿下手边的动作,别过头张望四周,确认她已经掌握他的踪影,才又低下头来专注的继续他手边的动作。
孙嘉蓉方在他面前站定,话都还来不及说,他已经抢白问:“什么事?”
“应也不应一声,活像是个不相干的人,害我差点把整个屋子都跑透了。”她埋怨的瞅他一眼。
孙家,说大不大,但是要彻底的跑透,少说也得花个十来分钟,尤其得在这传统的大宅子里找个懒惰吭声的家伙,难度自然是加倍许多。
“所以我问什么事啊,干么又不说了?”他不当一回事的随兴模样像是存心要激怒妹妹。
“喏,奶奶要我拿给你的。”孙嘉蓉递来一只方方正正的相本。
略显老气的红色封面,显然又是来自镇上那唯一一家百年老相馆的杰作,不用看,光是用脚指头想,孙嘉尧也知道那玩意儿是做什么用的。
孙嘉尧摆明就是不把东西接过手来,只是贼贼的扬扬他沾了土的手,对妹妹露出一脸爱莫能助的模样。
明明看穿哥哥的伎俩,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孙嘉蓉气不过的直跺脚。“快拿去,这是你的!”
“我手脏,弄脏了相片可对人家不好意思。”搪塞的借口。
打从大姊震慑于奶奶的淫威,火速把自己的终身大事了结后,她老人家的如意算盘就开始转移目标,打到他这孙家长孙身上。
大姊倒好,还有个旧情人可以嫁,问题是他整天跟果树搅和在一起,难不成要找棵果树共结连理枝?
算了吧,想想办法让树上的果子多长些还比较实际点。
“快点拿去啦!”像是烫手山芋,孙嘉蓉急著摆脱。
“就说我已经看过了,不来电,没感觉。”三言两语就想打发。
转身坐上檐廊下的石阶,孙嘉尧拍拍手上的上,歪头想了想自己的理想伴侣……
那犹是一个模模糊糊的模样,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对方绝对不能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娇滴滴大小姐,要不,不出三天,铁定阵亡在以农起家的孙家,到时,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孙家以凌虐新妇为乐呢!
至于勤俭持家、逆来顺受、吃苦耐劳……那也甭了,还是少来那套传统妇女美德吧!他吃不消──
见大哥又是那副意兴阑珊的模样,不耐烦的孙嘉蓉手叉起腰,颇有河东狮吼的态势,“听著,孙嘉尧,这个超级烂借口你已经用了三十五回了,奶奶说,再不来电,她就要差人把你绑到外头的大电塔去,好让你全身上下通通来电!”她恶狠狠的说。
“啧,这么穷凶极恶的,当心外人以为是我这哥哥挡了你的姻缘路,所以你大小姐才这么抓狂。快去、快去,跟奶奶讨论黄道吉日,有人要娶你就快嫁,别顾忌我了,我会比照大姊的等级,分个一甲地给你当嫁妆。”他一副揶揄的模样。
事实归事实,但是被这么挑明的说嘴,孙嘉蓉还是当场恼得大嚷,“谁要你的一甲地。可恶,我不管你了!”
把相本一古脑儿的丢给了孙嘉尧,满脸涨红的她索性转身走人,但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来──
“又有什么事了?”斜倚著身子,头也不回的孙嘉尧懒洋洋的问。
“改良场打电话来,提醒你不要忘了今天下午的采访。”
正坐起身,他皱眉,“啧,又是什么了不起的采访?”
打从几年前他异想天开的拿自家果园当白老鼠,基于好玩心态种植出一堆奇奇怪怪的新品种,偷懒之余又把部分果园规划成休闲农场,藉以骗取那些城市乡巴佬口袋里白花花的钱,等他玩够了把戏正想要陪奶奶低调的颐养天年,却在今年初好死不死的获选为十大杰出青年农民,从此,平静的好日子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难道是他身上有感光器吗?那些镁光灯不知道怎么的,纷纷往他身上靠拢,搞得他变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生活在被追逐解剖的恶梦中,偶尔看见他出门逛逛,路人也把他当明星似的追逐尖叫。
拜托,年轻人种水果很离奇吗?非得这样三天两头的大肆报导!
追根究底,他也不过就是个普通少年仔,会跟朋友去唱歌、喝酒,也会跟大家一样风靡Wii打打线上游戏什么的,问题是被这些媒体一报导后,他变成奇特人物了,所有的举动都是特别的,好像他孙嘉尧跟水果画上等号似的。
“我哪会知道,总之你快去就是了,别耽误大家时间,这回来采访的人听说是一大早就远从台北赶来,你啊,别怠慢了人家。”孙嘉蓉撂下话。
“我就不能拒绝吗?”
“当然不行,谁叫你这场长没事搞一堆名堂,又是改良场又是休闲农场,活该,自己种的果要自己去收拾,掰掰!”她不忘叮嘱,“对了,万一要照相,记得动作、表情不要像白痴一样,知道吗?”幸灾乐祸的转身走人。
哇咧,他又不是职业模特儿,有台机器对著他猛拍,他哪有可能自在得起来,竟然把他贬得跟呆痴没两样。
“妈的,孙嘉蓉,你到底是不是我妹妹啊?”
“我真希望我不是啊!有这种任性妄为的哥哥,谁要我送谁,而且还是无条件奉送喔!也不知道你在龟毛什么,结婚有什么了不得的,年纪到了就去法院把印章盖一盖,不要痴心妄想著单身生活的自由逍遥,非得要搞得大家鸡飞狗跳。”
“对,我就是存心要挡在你面前,让你嫁不出去,怎样,咬我啊!”孙嘉尧对著妹妹的背影恶意的挑衅。
咚!不知打哪来的荔枝子儿,敲得他额头发疼。
可恶,一定是孙嘉蓉,嘴巴辩不赢人就光会使些小动作,女流之辈喔……
***
穿著百洗褪色的无袖T恤、长裤,脚下是纵横果园无数次、荣获坊间农民最爱的万用黄色胶鞋,孙嘉尧骑著充满原始气息的野狼125打档摩托车,所到之处──
俊朗黝黑的阳光脸孔外加健硕挺拔的身形,总是让路人为之疯狂。
没办法,乡下地方什么没有,老弱妇孺最多,偶尔能出现这么个俊俏健壮的男人,铁定成为婆婆妈妈们谈论的对象,毕竟,就算自己老了,也可以帮自家女儿打探、打探吧!
瞧她们各个目光热切的模样,一副要把孙嘉尧生吞活吃似的,彼此之间还不忘暗自较劲,就怕如此优质货色会被人捷足先登。
聊著、聊著,婆婆妈妈们竟然斗起嘴来,谁都嚷著自家女儿最秀外慧中,孙嘉尧配自家女儿最是天赐良缘……嚷得仅仅是路过的孙嘉尧想要不听见都很难。
长得俊俏是他的错吗?早知道就戴面具出门。
要他自毁容貌,很抱歉,那是绝对办不到,戴面具出门是他最后的底限了。
刻意忽视那些欧巴桑们虎视眈眈的眼神,前往改良场的路上,孙嘉尧决定先善待自己的五脏庙一下,没得选择,只能走进街上那一千零一家面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