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既是愤怒也是悲伤的神色,“裴姑娘,在没见过双方家长前,你就这样私订终身,你们家能容忍这样的事吗?”
“对不起……”春眠垂下眼道歉。
严忍冬出面回护,“是我逼她先订亲的,因为我不想再看到由于母亲恶毒的反对,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抑郁而终的事。”
严老夫人脸一阵青、一阵白,这件过往的回忆对她来说也是扎在心里的刺,痛彻心扉。
当时她的确太过冲动,在文雪霞父亲庆应王的连番羞辱下,气得把文雪霞叫来,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然而纵使她有错,但有这么罪孽深重,重到让儿子将她视为毕生的仇人,好几年不闻不问吗?
一思及此,她不禁悲切道:“那你的确该先斩后奏,瞒着老身订亲,你干脆结婚生子,一辈子别出现在我眼前好了,因为我绝不会认同这个来路不明、不成体统的姑娘。”
“她哪里来路不明、不成体统?”严忍冬寒着脸质问,怒气一触即发。
“双方家长都没见过面就订婚了,嘴里又老是像低下阶层的人一样,管你‘大爷、大爷’的叫,我不需要旁人说也能看出她是个什么样的身分!”严老夫人轻蔑道。
“即使你是我母亲,我也不允许你这样诋毁她。身分、身分,你从以前就对这点执迷不悟,在我看来,你端着自以为高贵的身分去藐视别人,才是低下阶层!”严忍冬震怒地起身,拉着春眠就道:“我们走!”
“等等——”春眠急道:“大爷,你忘记你答应我什么了!你再这样,我立刻转头就回吉祥客栈去。”
严忍冬听见她的威胁,身子僵了一下。
“请坐下好吗?”春眠难过道:“不要发脾气,我一点也不觉得受到诋毁,你母亲说的也有部分真实,请不要再这样对你母亲说话了,那样我会对你感到很失望。”
她的话让严忍冬的心往下一沉,他竟又在她面前冲动地大发雷霆,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就是让她难过,结果却一再做出蠢事。
他懊恼地坐下,以手支额,垂头不语。
看他稍微平静了,春眠回头对神色悲愤的严老夫人道:“真的非常对不起,没有事先见过您,就贸然订婚了,我的确是做了不成体统的事。”
“我无父无母,自小在山上的庙里成长,没法让我的家人来这边拜访您,伯母觉得我来路不明也是理所当然的。今天来这里,害您这样生气,我真的很罪过。”
“不过虽然有许多不足,但我对大爷,不,对忍冬的心意,绝对赢过其他任何姑娘,忍冬需要我,我也需要忍冬,所以我不能离开他身边。”
“如果我有任何不好,您就尽管说,我会尽力改善;您是生养忍冬的人,我对您无比感激,很想多了解您,多回报您一点。”
“忍冬被皇上钦点为枢密使了,这份荣誉也该归于一手提拔他长大的您。因此请务必让我跟忍冬留在府里好好孝敬您一阵子,好吗?就算一个月也好,如果您实在太不想见到我,等这一个月过后,我会立刻搬出去。”她说完,就立刻跪下,对严老夫人行一个大礼。
严忍冬震惊地起身,“你这是做什么?”他急忙想把春眠拉起。
严老夫人的眼里也出现动摇的神色,然而那丝动摇很快抹去,她冷冷道:“你不要认为这么做就能让老身认同你!”
“小女不敢这么想,只希望您能让我们住在这里一个月。”春眠抬头坚定道。“您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了。”
“裴春眠!”严忍冬不禁再度吼道。
但是,春眠不理睬他,只是迳自跪着。
严老夫人紧抿着唇,眯着眼打量她,只是短短片刻,春眠却觉得像永恒那么长,老夫人终于开口道:“就一个月,一个月后你们就给我滚出这个家,两人都别回来了。”
“谢谢伯母!”春眠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虽然严老夫人这番话算不上任何欢迎之意,但她却在其中感受到希望的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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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眠就此在严忍冬的老家住下了,因为还未过门,所以她住在客房里,而隔壁房间就是严忍冬的姨娘——宝姨的卧房,宝姨是个和蔼圆润的中年妇人,比起始终态度冷淡的严老夫人,她反倒一下子就跟宝姨熟络起来。
由于刚上任政务繁忙,严忍冬几乎是搬来隔天就没法在家过夜,常常睡在宫里或是军营里,每次难得回家,全家人便会围着圆桌吃饭。
严忍冬跟严老夫人几乎是相对无语、一言不发,就只能靠春眠跟宝姨拚命说话来炒热气氛。
这日,天气燠热,暑气逼人,宝姨见严老夫人在庭院的凉亭里一人独坐着,便笑盈盈地上前搭话。“姊姊一个人坐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来找我跟春眠聊天?春眠那姑娘知道很多江湖趣闻,说话有趣得紧呢!”
“你跟她熟得真快。”
“因为她还满容易亲近的,虽然缺少大家闺秀的气质,不过很活泼。你瞧她才来这里没几天,就跟园丁和厨房管事全混熟了……只是她真不会做菜,有点没天分还是什么的,教了好几次都失败。”宝姨回想起来不由得好笑。“好在家里也不缺个媳妇来做菜。”
“唉!妹子真的觉得这样的媳妇会好吗?在我看来是太粗野了。”
“我觉得还不错啊!儿孙自有儿孙福,姊姊还是别多想,多看看她的好处,当她是一家人对待,渐渐就会愈看愈顺眼了。”
“哼!不管我看得顺不顺眼都不重要,反正这个儿子早已不是我的孩子,他才不理睬我怎么想。”
“但是如果能和好的话,姊姊也会希望他们能继续住在这里吧?对我们两个老人家来说,这宅子太空荡了。”宝姨说着面露寂色。
严老夫人也抿紧了唇,锐利的眼眸显得哀伤。少了脾气跟自己相反,总是温煦爽朗的老伴,这十年的日子真的很难熬。
“姊姊,所以给春眠一个机会吧!我瞧她这几天一直主动找你攀谈,你却都头一撇就离开,那孩子嘴上不说,但看起来颇为伤心。今天晚上不是要参加尚书左丞府庆祝后花园竣工的赏花宴吗?带她一道去吧!”
严老夫人蹙起眉头,到了这把年纪,她一点也不想费心重新与人建立关系,而且春眠欠缺上流阶层的仪态。“带她去只会丢脸,今晚去的都是些官眷或贵族,万一突然叫她吟诗作对之类的,她能应付得来吗?”
“有我们在旁照顾她,没事的。更何况,再怎么说今后她可能会成为枢密使夫人,接触这些社交场合也是应该的。”
“我跟你说过好几次,我不想再为忍冬那孩子打算什么了,更别想要我照顾到他的媳妇。”
宝姨有点不悦了,“你一定要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吗?那就我这做姨娘的来打算好了。我膝下无子,忍冬就像我的亲生儿子一样,再因为你的呕气让我三年看不到他,我可受不了,今晚我一定要带春眠去。”
“姊姊再这样冥顽不灵下去,到时真的会无法挽回,你为何就不能坦白一点,承认当年的确做错了呢?”
严老夫人觉得胸口仿佛被刺了一刀般疼痛,她板起脸道:“你爱带就带吧!我累了,要先回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