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家。”游远光翻了个白眼,大声地说道,知道他即便不应声,萧春梅也会不请自来的。
“远光哥,囡囡还是吃完东西就大便,一天大个五、六次,医生开的药吃了都无效啦……要不要带她去收惊啊!”萧春梅抱著个一岁多的小孩,哭哭啼啼地一路奔进厨房。
“有问题去问她。”游远光朝著汤思嘉一努嘴。
萧春梅转头一看到来人,一身光鲜、气质十足地坐在餐椅上。她眼泪马上打停,立刻抬头挺胸,露出她本钱雄厚的上围。
“小孩的排便习惯,通常要到两、三岁之后,才会跟大人一样。只要不是突发性的排便习惯改变,孩子吃完就大便,只是一种大肠蠕动的神经反射性动作,还算正常。”汤思嘉说道,看了一眼正在熟睡中的孩子。“介意我帮孩子检查一下吗?”
萧春梅不理人,只当她在放屁。
游远光则是微笑地看了汤思嘉一眼,拿起几颗柳丁剖半,开始榨起果汁来。
“光哥,囡囡这么瘦,你再煮点东西喂她嘛!”萧春梅干脆抱起小孩直奔到游远光身边。
“马的,这是你女儿,还是我的?你有空来我这里鬼扯,怎么不想想要多花点心思在她身上,把她养胖一点?”游远光不客气地说道,他喜欢囡囡,却不可能帮萧春梅照顾一辈子。
“可是我们囡囡喜欢你。”萧春梅泪跟汪汪,一脸娇弱样。
“她喜欢任何不对著她哭哭啼啼的人.”游远光不客气地说道。
“你说得很好,婴儿虽还不会表达,但大人的情绪确实会影响到他们。大人多对他们说些正面的话,孩子感受到温暖,自然就比较不会哭闹。”汤思嘉点头附和道。
“听到呒?”游远光得意地朝萧春梅瞥去一眼,果汁榨得更起劲了。
“我们说话,你插什么嘴?你没生过小孩,你懂个鬼啊!”萧春梅把孩子的头靠在胸部,一副奶娘的嚣张模样。
“我是小儿科医生。”汤思嘉说。
萧春梅顿时气虚,涂得红艳的嘴巴左右各扭曲了好几回。
汤思嘉心里有些发噱,连忙低头把最后一口芋头粿吃完。
“喝果汁。”游远光把一杯果汁递到汤思嘉手边。
“谢谢。”
“我也要喝。”萧春梅马上眼巴巴地看著他,一把揪住他手臂。
“拿去。”游远光拎过一袋柳丁放到萧春梅面前。
一口果汁呛在汤思嘉喉咙里,她猛咳出声,优雅仪态顿时破功。
“慢慢喝,她抢不了你的。”游远光大笑著递过纸巾,顺道往她身上一瞄。“幸好没喷到衣服。”
萧春梅双眼冒火,汤思嘉则是垂眸避开火线,小口小口地喝著果汁,心里有种被人照顾的满足感。
“神明有托梦告诉我,说囡囡如果有个爸爸的话,她就会比较好带啦。”萧春梅抱著小孩,朝游远光抛了个媚眼。
“我明天就叫里长伯帮你广播征婚。”游远光说道。
萧春梅发现此招无效,马上顾左右而言他,一看到流理台边的芋头粿,马上吱吱叫了起来。“唉唷,有芋头粿!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知道我最爱芋头粿……”
“没你的分。”游远光拿起锅铲,拍开她的手。
“为什么她就有?!”萧春梅发飙,一手插腰,一手抱小孩,一脸母夜叉出征模样。
游远光走到汤思嘉身边,大掌撑在她的椅背,粗犷面容乍然朝著她俯近。
汤思嘉屏住气息,除了他近在咫尺的黑眸及他火热的呼息,还有他勾起嘴巴笑的样子之外,她什么都没法子思考。
“你到底要不要跟我交往?”他小声地对她咬耳朵。
汤思嘉愣了两秒,才听懂他说了什么。她点头,耳朵著火般地焚烧了起来。
“你们两个干么靠得那么近?”萧春梅尖声大叫,伸手就想要分开他们。
“因为她是我马子!”游远光得意洋洋大声宣布道。
“放屁啦!”萧春梅再次尖叫。
“哇!”囡囡被吵醒,大哭大闹著。
整个厨房顿时热闹轰轰了起来。
“囡囡乖喔。”游远光上前揉了两下孩子的头,然后,在萧春梅的目不转睛中,他扯下围裙,握住汤思嘉的手,大跨步走出厨房。“春梅妈妈,你回家去顾你家小孩,我要和我马子出门约会了。”
汤思嘉被他拉著跑,他的大掌握得很用力,握得她手有些发痛,但她不想挣脱,觉得她的手天生就该放在那里一样。
“长长的海岸,只有咱两人在唱歌,咱踏著轻轻松松的脚步,逗阵吹海风,逗阵享受快乐……咱两人渥到一阵爱情雨,甜甜酸酸又苦苦……”他大声地唱起歌来。(注三)
汤思嘉仰头看他,太阳在他颈间的金项炼间照耀出刺眼光芒,让她一时睁不开眼。
“想去哪?”他问,很自然地侧身替她挡住太阳,不想让她这身白雪肌肤晒著一丁点。
“我七点要看诊,不能跑太远。”她注意到他的举动,心喜地低眸而下,竟不好意思再看他了。
“OK,那我们去黄昏市场……”游远光牵出他的野狼一二五机车,拿过一顶安全帽给她。
黄昏市场?那是什么地方?汤思嘉又愣住,看著安全帽发呆。
“大小姐没戴过安全帽吧。”游远光干脆好人当到底,帮她调整帽带长度后,又帮她戴到头顶,系好扣环之后,他白牙一闪,拍拍她的安全帽。
“很可爱。”
汤思嘉没被人夸过很可爱,可她真觉得自己此时脸颊红扑扑的。或者,真有几分可爱度吧。反正,和他在一起时,她可以不用当汤医生,她只要当汤思嘉,这样子就够了!
“我们去黄昏市场做什么?”她问。
“去玩啊,因为所有好吃的东西都在黄昏市场啦!”游远光发动机车,咻地一声冲出家门,陈升的《猪血汤》歌声飘散在身后,全吹进了她的耳朵里。
“……新竹的米粉汤,刈菜鸡通好是头份,要吃米糕大甲要问,老鼠面彰化真正准,来到鹿港有鸡卷,北斗的肉圆是系系振……” (注四)
这是什么歌啊?汤思嘉抓著身后的扶手,睁大著眼,听著游远光吊儿郎当的歌声随著机车起起伏伏著。
她咬著唇,强压住一串笑声,但她眼里的开心,却是怎么样也藏不住了。
原来,快乐竟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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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甘紧来看——游远光大仔带著他的七仔来买菜了喔——没看过的人快点凑过来,顺便来看看刚钓上来,还在桶子里活跳跳的鲜鱼喔!”
黄昏市场里,鱼贩大声叫卖著。
汤思嘉穿著球鞋,半侧身地躲在游远光身后。
虽然已经和他来了好次,也已经有点小习惯他和所有人都熟得像认识了十八年一样,但这毕竟不是她的世界,她还是难免会感到些许不自在。
游远光站在她身边,左手拿著一个可以装下两个婴儿的超大藤篮,里头已经塞了半满,沉甸甸地往下坠,但他的右手却始终牢牢握著汤思嘉的手,安抚著她的不安。
“大头仔,这块鲈鱼怎么卖?”游远光叼著烟,闲聊似地问道。
“你要的话,算你四百五。”
“夭寿,你干脆去抢劫好了。”游远光大笑地说道。“三百啦!”
汤思嘉听著游远光圈台语交杂地和大家讨价还价著,粉唇不自觉地上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