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天躲在远远的回廊上看着他,只觉龙天比以前忧郁许多,那眉间总是深锁,似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一直占据在他心头。
乐天不经意想起以前的龙天只大声豪笑,一副睥睨天下人的气势,自负又自傲,指天骂地。
以前的他性子是外显的,可过了这些年再见他,乐天只觉他将所有的情绪从表面收起,然后深深地埋在他的心里面了,就算还有情绪,但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龙天。现在的龙天只有抑郁。
为何龙天会变成这个样子呢?乐天满腹疑惑。
乐天躲着,一路尾随龙天而来。龙天不是笨蛋,武功也不是练假的,早知身后跟着一个人,也知道那个人就是乐天。
微一扬声,恰好是乐天能听见的音量:“乐天,有事吗?”
乐天一惊,知道自己又被发现了,不禁懊恼:自己躲藏的技巧这么差,三番两次被发现?奇怪了……他们这些所谓高手的脑袋后面,多长了一双眼睛吗?
有些不甘心地缓缓现出身来,乐天慢慢迈开步,闷声道:“龙公子果真厉害。”
龙天瞄了一眼泄气的乐天,觉得有些好笑:“习武之人通常如此……乐天应该知道的不是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练武!”乐天怪异地看了龙天一眼。
龙天摇首,别有深意地道:“乐天,你不像你想象中假扮得那么好。不熟识你的人当然看不出来,但在我的面前你还妄想只手遮天?”
乐天眨眨眼,很是疑惑:“啊?龙公子的话乐天不明白。”
“不明白?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你出现的时间很敏感,东方天应该也知道才对,难道他没怀疑过你?”
“龙公子,乐天与主子的事还用不着您来操心。乐天对主子可是忠心又钟情的,请龙公子可别在主子面前说三道四。”乐天一脸认真严肃地道。
龙天不将他当真,只当他是在演戏,哼声一笑:“乐天,你的眼泄了秘,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乐天大惊,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得干干净净。
“什、什么!我的眼出卖了我自己?难道我的眼睛在跟你诉说,我刚刚偷走了秋老一个笋香包?还告诉你大前天偷的是梅干扣肉?啊!它是不是还跟你说我大大前天偷的,是准备拿来做晚宴食材的烤鸡?”
龙天沉了脸,面色难看,像是秋老倒掉的隔夜老菜。
“别跟我装蒜!”
“装蒜?龙公子你可说错了。乐天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既不会易容术更不会装蒜。”
“乐天,就凭你现在胡说八道,我更可以确定你是‘那人’了!你究竟想逃避什么?我吗?”
乐天更迷糊了,一脸“听了还是不懂”的神情。
“龙公子说的是谁啊?乐天就是乐天,是主子的乐天,就算要逃避也是逃避主子。乐天又没做亏心事,为何要逃避龙公子?”
语毕,还给了龙天一个“你很奇怪”的眼神。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皓然公子’是谁!”龙天眯了眼,眼神中透出危险的气息,彷佛只要乐天一点头,他马上会扑过去扭掉乐天的头颅。
乐天先是呆了一呆,然后想了一想,半晌,才反应过来,击掌道:“原来龙公子指的是他呀,早说清楚不就得了。可是皓然公子已在三年前就死了不是?我听天桥底下那说书人说是被杀的,难道龙公子不知道?”
“……我倒想问乐天你……是被杀还是自尽,抑或是根本什么都没有?”
“乐天怎么会知道?乐天都说是听说的了。既然说书人说他是被杀的,那么乐天只好相信了,难道龙公子有不同的看法?”
龙天沉默的盯着乐天,那平凡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一丝异样,又见乐天胡乱搅和一通,他也不再逼问了。
眉宇间的戾气褪去,那抹忧郁又攀上去。龙天转而遥望天空,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话缓缓自他的口中逸出:“我是希望他什么事都没有……”
乐天愣了一下,没有接话,径自沉默。
那句“死掉的人就已经是死掉了”的话,乐天一见龙天那忧伤的神情,竟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龙天,真的变了……
他到底是为了谁伤神呢?
乐天不想知道答案,最好永远都不要让他知道。
第三章
镖物由东方镖局身手一流的几个镖师,与东方天亲自送镖,龙天依照原先的要求,当然也在这一流的队伍之中。
不过这样的精兵队伍中,却出现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人物,一个没没的、不起眼的小人物——乐天。
乐天是一介仆役,虽然贴身跟在东方天身边三年的时间,但不会武功的他应当不可能也没有资格与他们同行,然东方天却出人意料之外,第一次要求一个门外汉同行送镖。众人得知也只能面面相觑,满肚子疑惑。
龙天则是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不发一语。不过他对于东方天这个决定是赞同的。
乐天的来历不寻常,东方天想必也是想趁此机会探探乐天的底子吧?龙天如是想。
过去的“皓然公子”武功非凡,样貌俊秀,十足的风流人物。若乐天真是那人,想必此行早晚都会露出马脚。
乐天自己心里也知晓,却反对不得、拒绝不了,只得在心中哀叹连连,双手还是伶俐地打着包袱,迈开大步,跟上送镖的队伍。
镖物由东方天随身携着,为怕半途有人劫镖,他们另带了两箱东西伪装成镖物,由镖局中的几个镖师护送。队伍人数不多,东方镖局派出五人,加上乐天与东方天便是七人,而龙家则有龙天与他随身的两个随从。
队伍中除了东方天、龙天与乐天外,其它人都是骑马,伪镖物就挂在其中一匹马背上。而主头的这两人外加一个小仆役就同坐在马车里,诡异的气氛自上路后便缓缓地漫开,空气似乎都凝成石块,无形中压得乐天喘不过气来。
乐天靠在窗边,将帘子的一角掀起来,大力地呼吸着外头新鲜的空气,时不时以眼角余光,瞥向上马车后便一直默不作声的两人……
反常,非常的反常!
龙天不多话他还可以理解,但主子一样像个闷葫芦,他就觉得十分奇怪了。
虽然主子平日也不像他那般聒噪,但也绝不像此刻沉脸皱眉,双眼散发出杀气,却一脸沉思的模样。那平日又嘲讽又调侃的笑容跑到哪去了?不邪笑也不贼笑的主子还真的不像是主子啊!
绝不是乐天喜欢被人讽刺虐待,只是他的主子此时此刻的模样,让他胸中升起一股风雨欲来的不祥预感。
暴风雨前通常是宁静的。宁静的异样,异样的宁静。
东方天此刻便像是趴在草地上眯眼沉睡的老虎,让人心里抓不到准,若不小心跨前一步,那虎爪便有可能猛地抓来将自己撕个碎裂!血喷了出来,脑浆溢满地就是唯一的后果。
乐天吞了吞唾液,捏了捏手掌,哎呀,冒汗了。
心头突突地跳得难受,乐天却怎么也不敢去打破这份诡异的宁静。
——因为他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是那两人的猎物!
偷偷抹了抹冷汗,乐天又深深吸了几口窗外的空气,便在此时,东方天的声音竟在耳际响起——“你可真是好兴致啊!”
“咳咳!咳!”乐天大吃一惊,吸进的空气在他胸中用力撞击,唾液呛入肺部,让他顿时猛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