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陈睿今果然结巴了。“——你先吃吧。”他将盘子放上桌,掩饰什么似地转身回到厨房。
许哲希没有理会陈睿今的尴尬,坐在和自己家格局相反的屋子里,打量四周的环境。
已经不是第一次光临了,但是感想依然相当乏善可陈。单身的男人不大注重装潢摆设和视觉美感,家具宛如只是用来填空位般靠墙放置,也许是一个人独居的缘故,东西少,整体感觉就相当宽阔,也可以说是冷清。值得称许的一点,是地方收拾得很干净。
除此之外,唯一比较特别的,大概就是窗台上几个小盆栽吧。
如果不是对大叔的为人有个概括了解,单住在隔壁领教他阴沉孤僻的行为处事,实在很难想像他会养些可爱的观叶植物。
移动视线,许哲希望着厨房门口,终于开口道:
“大叔,你要不要吃饭啦?都凉了喔。”
陈睿今把流理台的厨余丢进袋子里,将先前开伙制造的脏乱做个简单整理,洗干净手,才又走出来。
“我不是叫你先吃了?”
因为天气太冷,桌面上两盘没动过的炒饭,表面都已经没有热气了。
“这里是你家,你煮的饭,当然要等你嘛。”许哲希讨好地说。
这肯定会让对方觉得自己很懂规矩,很乖。因为这位大叔是那种会把十六岁高中男生,当成流鼻涕孩童看待的傻瓜。
果然,陈睿今的脸微红,随即流露出欣慰的神情。
“其实,我本来觉得你老是到我家吃饭真是麻烦,晚上下班回家,还得照顾一个孩子,想到就觉得累。不过你说你母亲不在,家里没人,单独用餐不好吃也不想吃了,所以我才让你来。”
就算真的那么想,也不要当面讲出来吧?许哲希实在怀疑这家伙的职业真的是销售员吗?就是用这种不够玲珑的脑袋对客人推销产品?
“大叔,你真是好人。”许哲希微微一笑,很假地称赞着,却让陈睿今完全无法察觉。“别管那些了,快吃吧。”再等下去会饿死。
将盘子里三色蔬菜中的红萝卜一个一个挑到旁边,他用汤匙挖一口饭放进嘴里。感觉到注视,他抬起眼睛。
只见陈睿今赶紧收回视线,低下头道:
“我不大会作饭,只会简单的料理……也许不是很美味,但至少比速食店的那些薯条奶昔营养,你将就一点。”
许哲希没想到他还有注意到两人第一次见面的事情。这种只要切切丢丢翻炒一下就可以完成的食物,要做得难以下咽也不是容易的事。平常母亲不在都是自己下厨,也不能说有多精湛,许哲希大概可以确定大叔和自己的厨艺差不了多少。
望着面前的一大盘炒饭,仿佛要挤爆瓷盘那样堆积,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这盘的份量特别多。
对了,大叔也提过自己食量大。真不懂一个王老五的男人怎么会如此细心。
他们两人认识一个月多一点,虽然不能算是陌生人,但其实也还不是那么熟悉。
一开始发现自家垃圾原来是隔壁新搬入的邻居帮忙倒的,他只觉得很爆笑,一个走路只会望着地板的男人,没有和同栋公寓的住户问候,也未曾跟任何人交谈或交际,看起来无趣又阴沉,在楼梯间绷着脸和他家门口的垃圾对望,明明就不怎么愿意,却偏要鸡婆地拿去丢。
隔壁的家伙爱做就让他去做,反正对自己有益无害。
然后有一天,他在马路边一眼认出这位大叔,那种落魄萧索的样子让他突生恶劣的整人念头。这个连招呼都没打过的新邻居,人生里一定是缺乏刺激才会闲到帮别人倒垃圾。
他最能骗人的就是一张脸,表现出援助交际的样子,然后耍大叔,让大叔误会,再看大叔的蠢样。虽然他外表弱不禁风,却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因为有把握不会给人占便宜所以才决定这么玩,如果大叔不上当那也无所谓,但大叔若敢把他带去开房间,就证明这家伙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其实他们曾经在楼梯口擦肩两次还三次,不晓得是否因为大叔行走时习惯低头又不看人的关系,竟完全没有认出他,还出乎意料的请他吃饭,甚至想做张老师心灵开解。游戏变得不怎么有趣又玩不下去,干脆说些可怜连续剧情节胡乱唬弄,本来想好大叔只要一觉得不对劲,他就可以开始用力嘲笑,结果没想到大叔居然热泪盈眶了。
一个社会人士,愚蠢到这种地步。
在内心安慰是因为自己演技太好,才不至于对国家失去希望。暗杠大叔一顿吃食,临走前再留下蛛丝马迹,想说这次大叔总会察觉自己的存在吧,但是,自己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邻居大叔拿着领带生气按电铃。
大叔仍然对居处周遭环境不感兴趣,也没有发现自己就住在他家隔壁。
若非他忍不住对大叔公布事实,还不知道这人到什么时候才会得到真相。
行为规矩的大叔,对他似乎相当没辄, 仅仅只是一个轻到不行的亲吻就足以令大叔手忙脚乱。慌张解释自己不是同性恋也不恋童的样子,实在超级滑稽。
只要表情丰富地笑一笑,话尾多加无用夸张的语助词,不论他说什么,大叔都只有接受的份。拜这家伙所赐,最近的生活拥有不少乐趣。
许哲希看着陈睿今将吃完的碗盘收走,用洗碗精洗净后放在一旁晾干,接着走出厨房,对自己道:
“你还不回家?”
许哲希故做落寞地垂眼。说:
“回家没人在,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啊。”
陈睿今的表情明显为难,还掺杂一些些困扰。
许哲希当然看得出来,毕竟下班回家就是想要休息,陈睿今平常似乎都是安静独处,自己的存在会令他无法那么放松自在。
但是,许哲希也知晓,陈睿今绝对不会开口赶人。
“那……你自己看电视吧,我要洗澡。”陈睿今果然这般对他道。随后走进房间里,拿好换洗衣物,再转入浴室,不一会儿,哗啦啦的水声就传了出来。
对方放心把自己留在客厅的决定,令许哲希不觉翻白眼。活到二十八岁,至少该有危机意识吧?就这么样信任一个隔壁相识不久的少年?
更别提自己还曾经骗过他,如果自己现在偷翻他皮包拿光他的钱,也是他自作自受,不能有怨言。
虽然这样想,许哲希却只是拿起小靠垫,在柔软和弹性都不怎么样的沙发上躺着。
自从表明邻居身份的那天开始,他就常往大叔这里跑,打工结束或打工前,只要有闲暇时间就会耍他一下,自己只要稍微装可怜,使用像是“家里好冷清”、“没有人陪我吃饭”,“只有自己一个人”这种借口,就算大叔再不愿意,也都不会狠心拒绝。
虽然真的不是非常欢迎,却又因为他的打扰而开始习惯在一定的时间做好晚餐等待他。
大叔给人的感觉明明这么孤僻,却又那样容易心软。他只要看到大叔因为自己而露出烦恼的表情,就觉得心情很好。
打工的疲倦让许哲希昏昏欲睡,他不禁闭上眼睛小憩。
半睡半醒之中,他梦到自己小学和幼稚园的时候,老是被人问到爸爸在哪里的事。
年幼的他总是回答不出来,仰头望着大人,觉得不知所措。
不愉快的回忆让他想要立刻清醒,耳边传来开门的声音帮助他脱离梦境,瞬间,他张开眼睛,立刻坐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