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一滴滴地顺着她清秀的脸庞掉落,像颗颗闪耀的珍珠。
「我该高兴的,不是吗?我让我那固执的爸爸说出那么感人的话,我被他承认了!是我终于赢了,可是、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那么心痛和委屈……我长年累月的辛劳付出,结果就因他的那一句话就永远地成为了过去。我当年那么多迷茫又痛苦的记忆,我又应该置它们于何地?」
我无言地搂住了她抽动的肩膀,轻叹一声:「忘掉它们吧……」
「忘?」她泪光闪烁地从我怀抱中挣脱出来,冷笑着反问我,「你可以忘记自己的过去吗?你做得到吗?」
我唯有沉默以对。
「我已经决定了,我要背负着一切记忆,伤害我的、珍惜我的,一切的一切,我统统都不会忘记……我要坚强地活下去,向别人早已忘记的过去讨回我失去的一切。」赵阳望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愣愣地望着她刚硬的脸庞,第一次觉得她是如此的陌生。
「柯洛!柯洛~~」
就在我俩闲谈的时候,严穆秋急促地叫唤起我的名字来。
很快地,他气喘吁吁地向我们迎面跑来了。满脸大汗的他,意外地没有了平日的轻松与圆滑,见到我便焦急万分地直拉我向楼下走去。
「快、快……」他边走边喘着粗气。
「你到底怎么了?」我奇怪地问道。心里莫名地升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
严穆秋拉着我的手,一脸严肃:「柯洛……你先冷静地听我说完……是关于同炎的事,他……」
他停了下来,担心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的心被猛然揪紧了,脑子开始变得混乱:「同炎……他怎么了……」我那颤抖不安的声音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不忍地别过头:「我刚才接到云涛的电话……他说同炎刚刚在拍摄过程中出了事故,从十五层楼上摔下来了!」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条件反射似地抓紧了手臂。
可怕的战栗席卷了我的全身,我张口而不能言。就在那天昏地暗的眩晕中,我仿佛又看见了那深烙入记忆中的、令人肝肠寸断的一幕,我那早逝的恋人在天台上的绝望一跳,而那场惨剧如今又如噩梦一般,宿命地在同炎的身上上演了。
严穆秋瞧见我的情形,立刻支撑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你要坚强点,同炎已经被他们送去市急救医院抢救了。云涛叫我们立刻过去,可能还有希望见他最后一面……」
猛地,我打了个激灵。
仿佛是垂死的人得到了一线生机,我一把撇开严穆秋,发疯似地向医院跑去。
慌乱的风在耳边「呼呼」地尖叫着,周围的景物像条条漆黑的影子在我的视野中急剧地闪过。我狂奔在纷至沓来的记忆里:
「不要只为了记忆而活着。人只有坚强,才能让自己变得幸福。」那天,站在墓地里的他搂着我时,真的让人感觉好温暖。
「我不会再给你机会放纵自己了。从今以后,我要好好地守着你。」这是他曾经对我许下的承诺,可惜我没有给他机会实现。
还有我们的第一次接吻,和他第一次按捺不住真心,向我强行索取激情的狂乱一夜。
一切的一切,历历在目。
我拼命压抑住自己想要就此大声疾呼的冲动,在内心里疯狂地向神明祈告:我万能的主啊,请您保佑同炎没事。他是那么善良又诚恳的一个人,不应该有此噩运降临在他的头上。而我,我是个背负着罪恶在世上苟延残喘的人,哪怕要我坠下九层地狱也行,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来换取他的生命。请不要就此带走他……
我卑微地祈求着,不禁泪如雨下。
***
「同炎!同炎在哪里?」
我一头撞进医院的急救室,全然不顾护士小姐们不满的眼光,仓皇地大叫着。
在外面的长凳上正在抹眼泪的梅和一帮人都站了起来:「柯洛……」
梅红着眼眶,哽咽着:「小洛,你来晚了……同炎他……」话未说完,她已经俯在她老公的胸前,嚎啕大哭起来。
顿时,大旋地转,地动山摇。
「对不起,都是我们的错。本来这次我们要使用吊索给他增加保险度的,可是同炎怕这样会影响他拍摄的灵活性,坚持不肯用。结果就……」旁边一个高个男人痛苦地向我叙述着。
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吗?我呆呆地望着他们不停地张闭着的嘴,什么都没听进去。
由于我的任性和倔强,一次又一次地反复伤害他,这连上帝都感到厌烦了吧?现在,上天终于对着我关上了慈悲的大门,决绝地将他从我的身边夺走,而我将独自一人在忏悔中度日,就是我的命运吗?
我慢慢地走进那盖着雪白被单的病床,颤抖着想揭起它,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梅泣不成声:「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开眼,要带走同炎……明明你们如此相爱,又何必要如此堪堪地错过呢?」
泪成串地涌出来,我咬紧了嘴唇,强迫自己不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叫。
梅轻轻地握住我的手,担心地看着我:「小洛,你千万要想开啊……」
我抬起眼来看着她:「我会的……梅姐。这是他留给我的,我会用我一辈子来记住。」
无边的愧疚与悔意涌上心头,我低下了任性的头颅,泣不成声。要不是我的倔强,要不是我像驼鸟似地不愿正视自己的真实想法,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浪费和错过与他相聚的可能。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在元宵节那天对他坦白就好了。可惜,今天我如梦初醒,倾诉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你们怎么了?」
突然背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它亲切又温润,却令我如电击般动弹不得。我只有如木偶般僵硬地转过身来,愣愣地注视着他向我走近。
浓而刚硬的眉,含情的细眼,高挺的鼻梁……一切都让我恍若身在梦中一般。
我禁不住喃喃自语:「我……我是在做梦吧?这……这怎么可能?」呆呆地扭过头去,我看了看那病床上被雪白被单盖得严严实实的人,此刻他看起来更像是个被人精心设计好的诡计。
我不由深吸一口气,「呼啦——」一声,被单翻起,露出了事实的真相。
「严穆秋~~」我恼羞成怒地高音贯穿了整幢医院大楼,一时间,病房内人人自危,「这是怎么回事?」我像一座喷发的火山,指着那病床上堆成人形的枕头堆,怒不可遏地质问那帮心虚的帮凶。
人们偷笑了起来,跟着进来的云涛看到这情形更是笑得前俯后仰。
「小洛……」梅赔着笑,竭力想安慰我,「你先别冲动,我们也是替你俩着急才想了这个点子……同炎确实是受伤了,我们只不过是稍微修改了一下事实而已……」
「稍微?」我瞪着梅,气得浑身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同炎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我们,此刻他也明白了过来。「好了、好了,我都明白……」他一把搂过我,替我解释道:「徐驰他并不是真的气你们骗了他,而是气你们编了个我不幸死掉的故事。」说着,他轻轻拭去我脸上委屈的泪痕,温柔地耳语道:「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真实地感受着温暖的指温,一阵狂喜从心中迸发出来。
「同、同炎……」我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颤抖着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