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正没什么表情地插嘴:「转过去。」
「什么……」汪彦君还没反应过来,他被一把推到旁边的床上。
「前列腺刺激,这五个字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
「不要……」汪彦君正想拒绝,但他被尹正牢牢地困住。
「听话,我们收集完就可以离开了。」尹正指出事实。
在这里取精子,不管是里面的汪彦君或是外面的尹正,两个人心里都一样难受。毕竟,汪彦君是因为爱着同性才必须做这道手续;尹正则是因为爱着同性,而必须帮爱人完成这道手续。
这感觉就像,赤裸裸地让人观看自己最隐私的那一面。
汪彦君红着脸撇过头,伸手拉下自己裤子。尹正审视一旁的医务推车,找到早已准备好的手套与润滑剂后,将手指推进汪彦君后方,慢慢爱抚。
他一边观察汪彦君的反应,一边伸出另一只手刺激汪彦君前方的感官,并耳语着性感的低沉声调,「对不对……是这里吗……」
汪彦君眼睛中有着水光,他感到难堪的同时也有了反应。
再多的伪装都是那么薄弱,那么的无用,他的确爱着男人,他的身体,清楚地指出事实。
这污浊的,离经叛道的爱欲。
「我想回去。」汪彦君兔子似的眼睛,低低地垂视自己的手指。
「陪我一下。」尹正缓缓的开口。
「我……」
在尹正的坚持下,两人没回任何一方的住处,而是进了饭店。
汪彦君的心里有着矛盾的难受,他即将拥有孩子,却是用这种不正当的手段取得,那像针扎一样的感觉既不是痛也不是难过——只是不舒服,像快感冒前的微热呼吸一样,那么无关痛痒却又无法漠视。
他应该高兴才对,但医院的过程,护士接过精液微笑的表情背后,那眼瞳中的臆测光芒……都让他不舒服。
还有身旁一直沉默的尹正。
两人进入双人房,汪彦君径自走进浴室洗澡,他出来的时候,尹正已经打开酒瓶喝了三分之一。
汪彦君本来防备的坐在床沿,但目光渐渐地呆滞起来,他没有思考他跟尹正的事,他只是发呆,无意识地看着前方。
「累了先躺一下,下午我会送你回去。」尹正看向汪彦君,随即他转过视线,低声说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只要陪我一下就好。」
听到尹正最后微不可闻的话,汪彦君身体猛地抖了一下,他钻进棉被里将自己紧紧的包裹起来。
尹正看着鼓起的棉被,继续安静地喝酒。
他不喜欢猫。
但他小时候其实曾养过猫;父亲朋友送了一只到家里,是纯种波斯,雪白毛上有着银色的虎斑,眼睛是翠绿的宝石。
那时他要抱着牠才肯睡,每天都亲自开罐头喂猫,三不五时拉着玩具老鼠跟猫跑来蹦去;小猫依赖小主人,一人一猫形影不离。
而在尹正日渐长大并受到外头花绿世界影响时,他忽略了那只陪他一起长大的波斯猫。
小猫变成了大猫,小孩变成了少年,少年越来越常往外跑,猫儿却不知为何越来越歇斯底里,破坏家具并到处喷尿。
医生说是发情,扎了就好。
尹正当下就将猫留在兽医院等开刀,然后径自回家。从未出过门的猫在他离去时哇哇嘶叫,猛力撞击铁笼。
七天后他去接猫时,猫却变成老虎脾气,划了所有靠近牠的人一道道血痕。
尹正想摸摸牠,安抚牠,但猫依然神经质的不给抱。在他试了几次最后却被猫抓伤眼睛后,猫被关进笼子。
父母放弃怀柔政策,不准任何人放猫出来,因为那一抓,差点对自己宝贝儿子视力造成影响。
纵使他每天帮猫放饲料并想办法摸猫,但一年后,他依然连猫的尾巴都碰不着。
友人说猫的品种叫金吉拉,是一种歇斯底里的猫,但是对主人是绝对的好。
那为什么,猫会攻击他呢?
再一年,猫趁他放饲料时溜出笼子,在他眼前跑出家门后,再也没回家过。
爹地、妈咪说,猫是没感情的动物。
从此,他讨厌猫。
十多年后,他却在汪彦君身上看到了相同的东西:那双由信任转变为警备的眼瞳。
那翠绿色的猫眼,与汪彦君琥珀色的瞳孔,交错在回忆中。
他终于知道那双眼瞳中的警备,是受过伤后自我保护的颜色。
不知过了多久,睡着的汪彦君翻个身,露出来的脸因呼吸困难而有些潮红。尹正走向床边,静静看着那张他十分熟悉的面孔。
汪彦君跟他以往交往的类型不同,也跟他的家人不同。
尹正的祖母是纯正意大利人,热情开放;祖父纵使退休了,但商界大老的气魄依然。身为尹式独子的他,中西教育下的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负责,只知道他想他就会得到。
而汪彦君的朴拙清澈,却叫已经二十八岁的他,为这不起眼的男孩失魂。
是他变了。
但他的小琥珀猫也变了。
他一手造成的,怪不了谁。
尹正喝完手中最后的红酒,望着爱人的淡淡笑容中,有着哭也哭不出来的悲哀。
他摘下指上璀璨的钻戒,轻轻拉起汪彦君的手套上去。
看到自己戴在无名指的钻戒在汪彦君手上却显得松松垮垮,尹正感到眼睛有点湿润;他摸摸口袋,拿出一个暗红色缎面戒盒,里头是另一枚款式相同的男戒。
慎重地戴进汪彦君无名指,大小刚好的戒指,轻柔围住略瘦的手指。他低下身伏在汪彦君耳边轻声道:「我愿意……」
这枚戒指是他还拿不出来的婚戒。现在的他还不够格,还不够格去承诺。
他忍,忍到换他主持尹家时,那么他就能光明正大地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了吧。
但在那之前,他终于做到这一步。
用孩子……绑住汪彦君。
然后,有了孩子的汪彦君,将离不开他。
他知道情况已经完全脱轨了,但他知道要是他不做,那么汪彦君一定会想尽办法离开他。
不知道该如何让汪彦君相信他,就像他无论如何安抚猫,猫却仍是逮到机会就逃离自己身边。
那份防备,让尹正好像回到小时候被猫抓的日子,他不管说几次,「不要怕,你不要怕我,我不会伤害你。」但猫依然亮出牠的爪子,瞇起眼随时准备攻击。
看着璀璨的钻戒好一会,尹正才将戒指取下,仔细地收入盒中后,他轻轻叫唤:「小彦……小彦……」
汪彦君眨眨迷糊的睡眼,看到近在眼前的脸庞,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反射地拉住棉被。
见到汪彦君的警备,尹正苦笑,「该回去了。」
纵使这份感情已经脱轨,但他不后悔。
他不要在心爱的人逃掉后,才说着没人听的真心,忏悔着没人看的道歉,悔恨弥补不了的所有一切。
猫的背影还在他的脑海中飞奔,他不要再一次后悔。
那一天,他初次见到小琥珀猫的那一天,那个腼腆的笑容,他好想再见一次。
***
一旁黄白色路灯慢慢点起,宣告夜晚来临,好不容易从塞车队伍逃脱出来的两人,心中那股烦躁终于从心中消失。
车子刚进入住所的巷子口,汪彦君便说:「这里就好。」
尹正若有似无的笑容浮现,「不请我进去坐坐?」
「不方便。」
「为什么?」
「对我室友不方便,而且——对你更不方便不是吗?」
听出汪彦君的暗隐之意,尹正笑出声,「没什么好不方便的,我不过是进一个男性友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