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地方去吗?这句话让汪彦君的胸口揪疼了一下。
他低下头,埋在自己膝盖间,蚊蚋似地说:「门打不开……」
尹正拿起裤子大剌剌地穿上,走到门边用力拉……该死的真的打不开。又用力拉动几次,依然纹风不动,他奇怪地沉思一会,转身到墙壁上按了个钮:紧急通知钮。
不久,门外传来楼下管理员特有的山东省腔调:「请问怎么了?」
尹正烦躁地扒了扒头,「门打不开。麻烦你帮我叫一下锁匠。」
三人沉默许久后,才听到钥匙落地的声响。
门打开了,管理员笑着说:「我们大楼钥匙是四面式的子母珠,防盗一流,但是钥匙要是插在孔上没拔下来,从里头就打不开吶。如果你外面的铁门是封闭式又刚好反锁,要叫消防局来锯门吶!卖房子的没跟你讲吗?」
尹正无力地接过钥匙,地上的汪彦君随即起身想要出去。尹正拉住他的手,问道:「你要去哪?」
「我……我去上课……」汪彦君好像回到初见尹正的疏离,低着头讲话,声音又细又小。
「……你生病了?」尹正这才注意到汪彦君脸上的潮红,而且他的目光很涣散。
「没事……」
「等等,我带你去看医生。」
「放手……」他伸出右手想拉开尹正的手,完全没力气的身体让他心慌,失去自制地大叫,「放手!」
他不敢想尹正会爱他,他可以安静地当尹正希望的情人,床伴,或朋友……但是,不要让他看到,不要让他看到!
汪彦君昏了过去,送到医院时,尹正被医生责备都快四十度了才送医。
应该是那晚做爱时开冷气感冒的,他在家中昏沉了一天,想着让尹正带他去医院,因为他什么力气都没了。但他很安心,就像以前妈妈还在的时候,只要他等,就会有人带他去看医生的。
但尹正却带人回家做爱。
昏沉中睁眼见到眼前纠缠的两人时,他想悄悄离开才发现门打不开,这时要出声喊尹正已经来不及了。
又是冷气吹不停的一晚,只穿着短袖的汪彦君在盛夏的季节,差点得了肺炎。
睁开了眼睛,身旁是无止尽的白。医院特有的药水味充斥鼻间,汪彦君花了几分钟才想起他为何会躺在这。
晚餐时间到了,病人身旁的家属都跑去拿餐盘,只有他的晚餐是护士拿进来的。
隔天一早,终于有人出现在他床边,是那晚尹正带回家的女人。
Joanna微笑地对汪彦君道:「尹正昨天有事到上海去了,我来帮你办出院。你好点了吗?」
汪彦君点点头,Joanna便拿出换洗的衣物给他。一旁跟来的护士为他拔掉点滴后,Joanna便和护士一同到柜台。
汪彦君穿好衣服到了柜台,Joanna已经办好手续。「饿不饿?我们去吃个饭吧?」
「谢谢妳,不用麻烦,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这样啊……」Joanna拿出钱包,递给汪彦君一千元,「那你自己小心,记得招出租车。」
汪彦君摇头,他没伸手接过钱,只是很小声地说了谢谢。
「那天我吓着你的对不对?虽然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但我真的也是很无辜的,你不要生气啊。」
汪彦君嗯了声,Joanna伸手摸摸他的头,两人一同下了电梯后便挥手告别。
他漫无目的走在中山北路上。眼泪在眼眶聚集了一下,汪彦君抬起头来,哼起一首歌。
你听海是不是在笑笑有人天真得不得了笑有人以为用痴情等待幸福就就会慢慢停靠你听海是不是在笑笑有人梦做得醒不了笑有人以为把头抬起来眼泪就不会往下掉……
自我安慰,这世界上不只他做这样的傻事。
站了一会等眼内的泪褪去,身上一块钱都没有的他,慢慢走回中山北路上的套房。
你没地方去吗?
是啊,我没地方可去。
有些胆怯地打开门,跟尹正见面是他自己都想避开的尴尬。
幸好没人。
这才想起那女人说过尹正到上海去了,汪彦君疲惫地叹口气,脱鞋子时注意到门边倒立的纸盒,打开一看,烂烂的哈密瓜扭曲地掉出杯子。
两个发臭的优格。
他皱皱眉,随手将优格连同纸盒一并丢到垃圾桶。
将身体卷曲成一团躺在榻榻米上,他不想碰有人在上面欢爱过的棉被,一不小心竟睡着了。睁开眼时,房间已经暗下来。
今天没有星光,也没有月光,夜黑得像潭不见底的湖水。
好饿。
他摸索着想起身去开灯,却摸到身旁一个物体,汪彦君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时,身旁的人开口:「是我。」
是尹正。他下午就回台湾了,当回到家看见汪彦君,其实是百感交集的。明知道等他醒来是尴尬,却又不想离开,在一来一往的犹豫中,他已经坐了两个多钟头。
见人醒了,他想开口说些什么时,身旁的人已经起身。汪彦君摸黑打开灯后转头问:「我肚子饿了,你要吃东西吗?」
见尹正摇头,汪彦君蹲下身穿鞋子,在他伸手要开门时,尹正突然冲到他身边拉住门把,「等一下,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说什么?」
「拜托你有点反应好吗?跟我吵架或打我一拳都好!」
「跟你吵架……」汪彦君像自言自语地说,然后轻轻抬头看着高了他许多的尹正,「可是,我什么都不是,不是吗?为什么要跟你吵架?」
尹正愣了一下,无话可说。明明是他忍受不了两人的疏离而开口,却叫汪彦君的话堵得无法反驳而生气。
「自欺欺人。」尹正思绪转了几圈后,低低的笑了声,他将手掌轻轻靠在汪彦君胸口,「你受伤了,这里对吗?」
「为什么要笑?」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问?汪彦君不敢问这个,他怕眼泪会忍不住,「对你而言……很好笑吗?」
「你好可爱,你希望我在你身上绑条最漂亮的项圈,让大家知道你有主人的,对吗?」尹正伸手环住眼前纤细的少年,「我的小琥珀猫。」
带点讽刺的言语令汪彦君打了个冷颤。他不懂尹正的态度,他不懂尹正暧昧不清的话与心思。
「我喜欢你。」但还不是爱。
尹正低下头亲吻汪彦君。「给我一点时间。」他不想放手,也不想拿手铐铐住彼此。模糊暧昧的那一条界线,或许是掩护他的最好方式。
「然后,我会给你答案……」尹正将手从腰抚进汪彦君上衣里,并舔吻他的颈项,吻出一道道印子。
汪彦君压抑的性向,让他无法要求眼前人果断地下决定;因为他从意识到承认自己是同性恋,是经过了数年的矛盾与低潮,才有的结果。
他为尹正留了条后路。他不想逼他,就像他不希望别人识破他是同志一样。
汪彦君是何其心软……或许,心软之外还混杂那么点自卑。不敢要求幸福的自卑。
「等我。」尹正已经将汪彦君推倒在榻榻米上,他的唇游移在身下人白皙的肌肤上。
此刻才回过神的汪彦君,想起这间房内尹正和那个女人的性爱,他急忙地挣扎起来。但尽管汪彦君推拒眼前强势的人,但也只是无济于事的连自己裤子都守不住,而微笑的尹正却依然衣冠楚楚的像随即要出门般。
白亮的日光灯赤裸地照出汪彦君,他红了脸,身形上的差异让他羞耻得只能做无谓挣扎。随即身后的刺痛,让他连要尹正住手的话都无法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