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空盟山之后,日子仍循规蹈矩地过。
垂丝君将自创的剑招教给了常留瑟,两人在一起切磋数日,关系逐渐修补到了入夏以前的程度。
然而常留瑟终是觉得不足,自将那药汁抱回来之后,心里就好像有个壶漏在漓着,虽说不个所以然,人却日渐浮躁起来。
晚课已停了有段时间,这天用完膳,垂丝君却又叫了常留瑟,吩咐道:「药汁由你来灌,自然应该知道一些故事,若是愿意,待会我在书房等你。」
厅里还有几个侍饭的,这时候尽将目光投向了常留瑟身上,而事主却低着头,用浓密的眼睫掩盖了浓重的心思。
「可我想凭着实力走进那间屋子。」
他缓缓开口,竟是拒绝之意,「垂丝君要我做什么,我便去做,故事不故事,与我并无挂心。」
垂丝君凝视着他的脸,雾里玉簪花似的白,半晌之后略微点了点头道:「随意。」
膳毕,各归各处。
「公子可以就寝了。」
小芹将香丸放入熏炉烤着,又铺好被褥,放下帐子后转身,常留瑟竟还坐在镜台前发呆。
小芹只道他是懊悔了,替他可惜道,「多好的机会,连我也想知道垂丝君的故事呢。」
常留瑟缓缓回神,散了头发让小芹细细梳着,又垂下眼帘道:「他能告诉我些什么?不过是一些已经知道的,我想的不是这事儿,你不用替我操心。」
说着又要低头,脚边忽然挤过来个毛松松的活物,常留瑟一惊,刚要动作,小芹急忙丢了梳子,从镜台下面捞出个黑乎乎的毛绒团子来。
「哪里来的猫仔?」常留瑟蹙眉道,「脏得像灰捏的一样。」
小芹腼腆地笑道:「入夏不是一直抱怨说猫叫春么?这就有了,母猫被粗使阿六打死了,留下三只小的,我看它们可怜……」
「这屋里竟还有两只?」常留瑟一瞪眼,突地跳起来,「你什么时候弄进来的?藏在哪里?」
小芹知道他对活物一律有些犯憷,忙趴倒在地伸手到床下去掏,不到一会儿功夫,一白一花两只猫咪团子安静地现身,小芹也爬了出来,手上却拿着个精致的长条锦盒。
「公子你看,这床底下怎么有个盒子……」
常留瑟看着锦盒,眼睛里突真有一星火苗儿,无声地亮了。
小芹抱来的那三只娇客,很快得了宅里大多人的宠爱,因为推算生在八月,故由老头子们取名「中秋」、「壮月」与「小春」。
中秋略稳重些,壮月与小春最爱乱闯,宅子里外都留了爪印,垂丝君的床也滚了几遭。
这天午时,两只团子不知怎的又在书房前打架,被垂丝君一手拎了一个,就往常留瑟房里送去。
秋日的天凉爽下来。
但午休的习惯却尚未改动,垂丝君提着猫儿刚到院前,就听见常留瑟屋里低声细语,想是小芹与他主子在说话解闷儿。
这话,却又不是一般的话。
「公子说得什么话!」小芹声音清脆,容易辨认,他似乎有些着急,躲避着什么。
「小芹儿,就与我玩一次吧。」常留瑟低声道,「听小季说,很舒服的。」
一阵衣服的摩掌声、小芹随即急叫起来:「这是做什么!公于要睡便睡了,小芹不睡……」
垂丝君心里「咯噔」一下,大约明白了屋里的状况,又听常留瑟央求道:「小芹,与我一次吧,就一次。小季已经和我说得仔细了,我会小心……」
这边小芹哪里肯,死命推诿着。偏遇上常留瑟这块牛皮糖,越蹭反而贴得越紧,三两下外衫已被剥掉,他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嘤嘤地带起了哭腔。
「听别人说会痛。」
常留瑟见他这般反感,只好停了手里的动作,软语安慰道:「小芹,我什么时候诓过你?不痛就是不痛。你再看看我,这么好看的一个人,你不喜欢么,不想……亲近亲近?」说着,他又凑到小芹面前,捏着他的脸要他看仔细。
小芹自然知道他家主子好看,却从没有与他正面接近过,直看得有些恍惚了,常留瑟忙又狠狠地捏了两下,这才逼出他几滴眼泪,回过神来委屈道:「公子,请公子住手,不然小芹要去找垂丝君了,垂丝君他会……」
常留瑟打断了他的话,狠狠道:「你敢去告诉垂丝君我就把你舌头拔掉!」顿了顿,又央求道,「好芹儿,小季说,是男人都要经历过这事的。大不了你帮了我,我再让你来,大家扯平不就好了?」
「公、公子……」小芹似是窘到了极点,「这、这事说的是要寻个情投意合的女子,两个男人怎么能行?」
屋里常留瑟怔了怔,叹口气道:「情投意合的女子?我长这么大,究竟见过几个女人?正经人家的孩子,十六七也该谈婚论嫁,可我连冠都未加……怕是要做一辈子童子了。」
小芹听出这话里的苦涩,反过来安慰道:「可垂丝君总比公子年长,不也是尚未娶亲?」
常留瑟怔住,苦笑了一声道:「莫要再提垂丝君,我算是怕了他的。」
听到这一句,屋外立着的人面色一黯,不知觉地紧了紧手心,疼得壮月与小春「咪唔咪唔」地呻吟起来,屋里两人同时惊了惊,小作慌乱之后同时躺倒了装睡。
垂丝君也不去戳穿他们,只怀着心事走出院子。
常留瑟与小芹之间有没有成事,谁都不知道。
只是那日后的好几天,青年与垂丝君照面时皆有些尴尬。
以至于新式剑招的研习也受到些阻碍,垂丝君正琢磨着如何解开这个心结,却不意由常留瑟抢先一步,做出了动作。
「垂丝君,」他正色请求道:「明日请带我下山一趟。」
垂丝君不明他的用意,问道:「下山做什么。」
常留瑟有些红了脸颊,微窘道:「我想见应该见识一下……青楼。也算是成了一个男人。」
寻常男子,成年后大多进过青楼楚馆,便是垂丝君这等欲念淡泊之人,不容讳言,也偶有需要发泄的时日,更有甚者,某些地域亦将青楼一夜作为男子成年的仪式,这更是到了光明正大的地步。
垂丝君听着常留瑟的话,又回想起那日午时听到的对谈,只以为他是要摒弃龙阳的癖好,找个姑娘有个寄托,除了心中略形诡异之外,一时间竟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来阻止。
略作思忖之后也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于是次日黄昏二人下山,快马取道山下小城,红袖招招,温柔之乡,夜色华灯下的好戏便正要开场了。
戌时初刻,二人入翠莺阁。
还在山上的时候,几个老头知道常留瑟要去「成人」,自告奋勇地将他好生打点了一番,本意要他出出风头,压住青楼里其它恩客,然常留瑟偏生俏丽多于俊朗,再绫袍玉带地装束了,愈发好像男装出游的女公子,倒让这满阁的春光失尽了颜色。
老鸨叫来的姑娘们一个个见了常留瑟,都只以为是缺了管教的姑娘家,小心躲着以免事端,反而是垂丝君一个高大冷峻的男子,沉静稳重地端坐在那里,直叫人心发痒。
看着那些柳绿桃红冷落了自己,却在垂丝君身边围得水泄不通,常留瑟在心里恨了一个牙痒,面上却只冷冷地招来了老鸨,抖出一袋子的珍珠撒在地上。
「给我叫这里最美的姑娘,上最好的酒菜。」
他这般吩咐,倒有几分痴狂的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