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仔细思索叶寇的来历──从一开始他就认定他是谢家庄的人,救他也是认为他从肖残骨手中捡回了一条命,有些利用价值,可是……如果他根本就不是谢家庄的人呢?
天下无人见过肖残骨,也从来无人能从肖残骨手下逃生,而且灭了谢家庄后肖残骨就神秘的失踪了,而这段时间内,叶寇正好在凤凉城内养伤。
最可怕的猜想越来越接近现实──如果叶寇就是肖残骨呢?
这样一来,为什么他画不出肖残骨的模样,为什么他能识破宁风的身份,为什么他能救他躲过追杀,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他一直恨之入骨,念念不忘想追杀的尚残骨,居然互相救了对方一次。
叶凤凉的嘴角掀起一丝冷笑。
忽然身后传来细细的脚步声,叶凤凉一惊,下意识护住身子,低声喝道:「是叶寇吗?」
脚步声在离他不远处停下了:「我听到这里有声响,过来看看。」叶寇看了看被他一掌砸出一个坑的地方,「你的功力已经恢复一些了啊!」
语气里没有惊讶、没有喜悦、也没有杀气,只是陈述着一个事实。叶凤凉转过头,那个男人的表情没一丝变化,平凡温和的相貌,不装出那副小心翼翼,唯唯诺诺,感激涕零的模样时,竟有种说不出来的冷漠。
似乎他从昏迷中清醒后,叶寇就彻底变了个人。
心下百转千折,叶凤凉只能镇定的当作什么都没察觉,不能表现出丝毫的怀疑,毕竟以他的处境,叶寇要杀他真是太容易了。
擦干身子,叶凤凉走到岸上,捡起一旁的衣服披在身上。
叶寇应该不会想杀他,不然早趁他昏迷时动手了。「还有多久天亮?」他仍是用那种使唤下人的口吻问道。
「还有两个时辰吧!你打算去哪?」
「先离开这里再说。」叶凤凉从他身边走过去,回到火堆旁坐下,慢慢的梳理着湿漉漉的长发。
等他脱离了险境,他一定要杀了他……不管他是不是肖残骨。
见识过他伪装软弱的模样,明知他会遭人暗算却不开口提醒,还有隐瞒身份来欺骗自己──但凡哪一条都饶不得他活口。
***
离西湖不远的山径上,缓缓行下来两人,为首那人服饰华贵,容貌艳丽,神情清傲,身后跟着的少年装扮则朴素许多,相貌清秀,一双笑眼,叫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一路上遇见他们的人,都忍不住朝那华服公子多看两眼。叶凤凉是习惯了被人盯着看的,也不以为意──明知正被人追杀,还敢这么大摇大摆的在杭州城内闲逛,叶凤凉有恃无恐。
一来是他的功力已恢复三成,那些个虾兵蟹将的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二来身边有个叶寇做保镖,谁能近得了他的身?他就是要光天化日下在这杭州城内晃来晃去,不信宁风不出现,
他想不清楚自己究竟何时得罪过宁南王府,以至于刚入杭州就遭追杀,再说天下敢要他性命的人实在不多,他我行我素惯了,向来是人人见他让三分的,这个亏他不肯吃,就算是宁南王府,也要十倍讨还回来。
凤凉城城主……可不是任人搓扁捏圆的!
叶凤凉熟知杭州风情,慢悠悠走到以前惯去的一家酒楼,跑堂的店小二一见是他立刻喜上眉梢,殷勤地迎了上来:「叶公子怎么今日才来?快里边请!」
叶凤凉淡道:「可有雅座?」
「自然有,一直替您留着呢。」店小二一边在前头引路,一边回头笑道:「上好的龙井也预备着呢,就怕公子不能得空赏光。」
早在出发之前,他的下属便已提前向杭州城内各家上等酒楼客栈打好招呼,因此这家酒楼每日都替他留着雅座,随时等候他大驾光临。
踏上二楼,叶凤凉的脚步忽然顿住了。只见靠窗的桌旁,坐着位年轻公子,淡黄色的外袍,长发柬冠,望见他们时,微微一笑。此人的相貌甚是英俊,这一笑,只觉得他眼角眉梢全是一片温柔之意,让人如沐春风。
店小二走了几步,见叶凤凉停了下来,不由有些疑惑:「叶公子?」
叶凤凉朝他摆摆手:「我坐那里就好。」
那位黄衫公子朝他举起酒杯,轻轻晃了晃。
叶凤凉朝他走去,在他对面坐下,叶寇便在他旁边坐下了。
那人的目光越过他,看向叶寇,脸上笑意更浓。
「叶城主。」那人起身在叶凤凉面前的酒杯倒了一杯酒,「这杯酒,算是我跟你赔不是。」
叶凤凉冷冷一笑:「王爷千金之躯,我怕喝了折寿。」
原来此人正是宁南王府的王爷,赵明秀,叶凤凉素来和他无交情,不过这位王爷人脉甚广,也曾在他朋友的私邸见过一面,因此认得出。
赵明秀一杯酒举在半空中,也不恼,却是转而望向叶寇:「肖兄,叶城主不领情,何不替我说说话?」
叶寇正往自己的杯中倒茶,听了这话,头也不抬的道:「这是王爷的家务事,肖某一介外人,不便置喙。」
「肖兄何必如此见外?令尊是我恩师,如今正因肖兄无故失踪而大伤脑筋,托我四处打探,原来肖兄竟是在凤凉城做客。」
「舍弟自己惹下的祸端,怕是要由他亲自出来谢罪,才见诚意吧?」叶寇喝了口茶,淡道。
「舍弟已被肖兄教训过了,如今正闭门养伤呢。」赵明秀眸子一暗,随即恢复了笑容,「肖兄可真下得了手啊。」
「彼此彼此。」言下之意,你弟弟下手也不轻。
一直沉默着的叶凤凉终于开口了:「叶寇,你究竟是什么人?」虽然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但他还是要听他亲口承认。
叶寇转过头看着他,半晌,笑了笑:「想必你已经猜到了吧?我是肖桓。」
国师府神秘失踪的二公子,传说中因为身体残疾,长年卧床不起的一个废物。
叶凤凉怎么也止不住脸上的冷笑。「肖公子不是身体不便,连床也起不来吗?」
「传言而已,怎能全信呢?」肖桓脸上一点也没有被拆穿后的尴尬,仍是若无其事的微笑,「譬如,关于叶城主的种种传言,也不见得人人都信吧?」
叶凤凉闻言气得差点一巴掌拍烂桌子,骗了他还敢来调侃他,讽刺他身世不明,这样胆大包天的人他还真是从未见过!
「你…好……好!」叶凤凉怒极反笑,「我救了你,你就如此报答我!」
「不过是一命还一命。」肖桓端着酒杯,微微一笑,「叶城主救我,又何尝不是想利用我?」
叶凤凉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的确是不曾把叶寇的性命放在心上,也想等他助自己找到肖残骨后,随他自生自灭,可是不管怎样,肖桓这条命是他救回来的终归是事实。
旧仇新恨涌上心头,叶凤凉这一世,从未对人恨到想将他千刀万剐的地步。
肖桓抬眼望他,忽然转头对着赵明秀开口道:「解药拿来。」
赵明秀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只白瓷小瓶,递给了肖桓。肖桓接在手里,打开瓶塞仔细闻了闻,转而扔给了叶凤凉:「你拿去服用,三个时辰后功力便会自行恢复。」
叶凤凉冷眼看着他:「你又要耍什么花样?」
「你救我一命,还你个人情。」
赵明秀苦笑,那是准备向叶城主谢罪的好不好?就这样被他拿去借花献佛还了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