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两天,三天……大半个月过去了,凌闲云竟无一天停止这样的举动,猜出了让凌闲云这般偷偷摸摸的缘故,桃雁君终是心软了。提前来到清凉山庄,一来,夜影半夜出入凌府总不是方便,温总管一手训练出来的凌府护卫也不吃素的,二来,也免去了凌闲云半夜来去的苦楚。却想不到,不过一天,凌闲云竟追来了。
站在山坡上,远远地见到模糊的人影,想着里面有凌闲云的那一刻,不知怎的,桃雁君的心中竟是砰然一动,那种感觉前所未有的陌生,却又熟悉得仿佛已期待许久。于是,他隐晦地提醒凌闲云他想要什么,却偏偏,凌闲云这个笨蛋,竟然想岔了去,开出那么一个令人又气又好笑的条件来,他桃雁君,可不是一件任人摆布的物品。
然而,意外的是,只隔一天,半山亭中,凌闲云竟突然想通,那一番话,触动了桃雁君的内心深处,回想起这几个月来与凌闲云相处的种种,竟清晰如在眼前,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记住了凌闲云为他所做的一切。
“问你一个问题,闲云啊,你究竟喜欢我到了什么地步?”
是啊,究竟喜欢到了什么地步,才能白着一张脸说出放手的话,明明是那么不舍得,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却还要故作大方地说出那些话来。
一时的情难自禁,他吻了凌闲云,那张没有多少血色的唇,意外地柔软清甜。摸了摸自己的唇畔,仿佛仍残留着当时的感觉,桃雁君笑了。
这个候补的瑕疵品,他决定,转为真品。
***
第二天,桃雁君醒得晚,起身时已经快到晌午,冬儿服侍他梳洗,嘴里没说,眼里却带着笑,似乎在笑桃雁君这么大个人还赖床。桃雁君自也不会跟她解释是昨儿个睡晚了,直接把这个没大没小的丫头打发去找秋儿了。
出了门,立时便有凌府护卫四下散开,为他驱赶前方的闲杂人等,隔了些距离,桃雁君也不去管他们,只在山庄里随意走走,隐约发现今日来山庄里游玩的人比前两日多了许多,不到一刻功夫,凌府护卫已经驱走了四、五波人。还有一些人远远看着凌府护卫架势极大,自觉招惹不起,早早就绕了道。
走到一方巨石前,桃雁君累了,随意一坐,靠着巨石歇脚,凌府护卫在离他三丈远的地方呈半圆形散了开来。
“公子!”
一声低唤从巨石后传了出来,那是一处凹陷的死角,夜影藏身在里面,竟是谁也瞧不见他。显然,这是桃雁君为了避过凌府护卫而特意安排的会面。
“那混蛋……裴清,昨天突然离开了,我派人暗中跟了他去,发现他在庄外庄内都留了人,一直盯着您的住处。”
桃雁君微微抿起了嘴角,果然,裴清醒过神来,虽然未必认出他是桃雁君,可也不会容许有一个长得和桃雁君一模一样的人活在世上。
“公子,要不要我把这些人全都……”夜影语中微露杀意。
“不必打草惊蛇。”桃雁君眼底闪过一抹冷光,“裴清往哪个方向去了?”
“东南方向,他去得急,布置好山庄内的人后几乎没有停顿就走了,怕跟得太急被他发现,我把原来盯他的人撤了回来,让海儿一路跟着他。”海儿,就是那只海东青。
东南方向,桃雁君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诡笑。他说过,害他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看在相处八年的情份上,他已经给裴清留了余地,可惜裴清野心太大,这个在桃雁君假死前故意留下的圈套,竟自己一脚踏进去了,怨不得别人。
“让海儿回来,裴清自己就养了只乌鸦,禽踪之术他懂得很,海儿未必跟得上他。”
“是。”
桃雁君站起了身,望瞭望太阳,已经有些热辣了,该去看看闲云了,这半天功夫,应该足够那个因为一个吻而晕倒的男人从羞窘中摆脱出来。
见桃雁君要走,夜影忙道:“公子,今日一早山庄内突然又多了许多游客,我看他们行迹大有可疑,请公子允许影卫随侍在身,以应不测。”
“也是冲我来的?”
“不像,那些人,大半都盯着凌大人的住处。”
“抽出一半影卫,盯着他们,若对闲云有半分歹意,杀!”桃雁君一顿,毫不犹豫地下了杀令。
“公子,我们人手不足,若是抽出一半影卫,您这边就……”
“我这里还有凌府护卫,我看这几个人身手都不错,夜影你不必担心。”
“是。”虽然不太情愿,夜影仍是应了下来。
桃雁君向前走了几步,停住,慢慢又走回来,眯起了眼,遥望着远处从树荫下露处的几处屋檐,缓缓道:“夜影,你记住了,从现在起,对闲云的保护,要等同于我。”
“是……”
***
不知道桃雁君现在在做什么的凌闲云,此时正趴在窗边,抚着自己的唇傻笑。羞窘?那是什么?他在肃穆庄严的朝堂上都当众晕倒过,有什么好羞窘的,能晕倒在桃雁君的怀里,那叫幸福。
桃雁君为什么要吻他?难道是喜欢上了他?不成不成,他的身体这么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去见老天爷,桃雁君怎么可以喜欢他,不成,绝对不成,他不要桃雁君以后为他伤心,不要桃雁君为他流下半滴眼泪……可是……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桃雁君已经喜欢上他怎么办?
凌闲云迷惘了,这位在朝堂上一言九鼎、坚决果断的上卿大夫,面对自己喜欢的人,竟变得优柔寡断、患得患失起来。如果是真的喜欢,怎么办?拒绝!他又不是傻子,当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的时候,哪里还能知道什么是拒绝。那……接受?他是一万个乐意了,可是这样的话那他先前的顾忌又算什么?
还是拒绝吧。可是……慢着慢着,如果桃雁君已经喜欢上他,拒绝不就会让桃雁君伤心。不成不成,他不要看着桃雁君伤心,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不可以。
凌闲云哭丧着一张脸,这么一想,岂不是完全不能拒绝,那么,就只有接受一条路可走。无意识地离开窗口走到屋前,揪住身边一株花草扯啊扯,把叶子都扯光了,再揪住另一株花草扯,连扯五株,才一发狠,接受就接受。那术士说他十八岁上有命劫,他改个名字就活下来了,小时那些请来的郎中一个个说他最多活不过二十,他到现在仍然吃得下饭睡得好觉,二十五年都撑过来了,再撑个二、三十年,总不成问题。对,就是这样,回头找燕郎中,让他想办法再炼几副吊命药。
“啊啊啊,大人,您在做什么?”
秋儿和冬儿两个丫头手拉着手说说笑笑地过来,一看屋前几株漂亮的花草全成了光秃秃的一根杆,不由得骇叫起来。
“啊?”凌闲云醒过神来,一看眼前,当即讪笑着扔掉手中紧捏的一片叶片,“这个……数数叶子……打发时间也挺有意思……”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这理由也太假了,数叶子用得着把叶子都扯下来吗?
“大、大人……您没在发烧吧?”怎么好象迷迷糊糊的,秋儿小心翼翼地摸摸凌闲云的额头,若是让大人发烧了,她可就严重失职了,回去还不让温总管念死。
“没有没有,我好得很。”凌闲云挥挥手,看到冬儿,眼前一亮,“冬儿,你家先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