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沧澜微微一笑,拉过他的手,问道:「憬玄,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莫憬玄回握住一国之君的手,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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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寝宫吃了闭门羹后,李观澜赶到天牢,狱长认出王爷,也不敢阻拦,任他一路直冲进去。
「段湘!」李观澜抓住铁栏,见他已被除了朝服,发丝散乱,衣衫不整,只觉心如刀割,急道:「段湘,你伤着没?」
段湘隔着栏杆握住他的手,摇摇头,咬牙道:「我只恨未将他毙于掌下!」
李观澜眼中漾满悲戚,颤声道:「段湘,你太傻了!怎么能……怎么能让你一人来承担,他不会放过你,如此……如此不计后果,将我的心意置于何处?」
怎能再无动于衷?怎能再推拒躲闪?这样执着专注,这样深情不悔,教人怎能不动心?曾经在他庇护下的少年已羽翼丰满,强悍到可是保护他、掠夺他、征服他,无论身心。
「观澜,你……」段湘屏住呼吸,手指轻触他的脸颊,「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真的爱上我了?」飘忽游移的语气,带着不确定的、微微上挑的尾音,诉说着他的胆怯与奢想。
李观澜脸一红,点了点头,十指与他穿插交缠,低声道:「我助你越狱,你……远走高飞吧。」
段湘一怔,还未答话,便听见阵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李观澜转头一看,一双眼霎时快要喷出火来。
「四王爷,来探望故人么?」清朗的声音悠然响起,回荡在冷森森的监牢里,莫憬玄背着手踱过来,清俊的面容苍白了许多,风采却不减半分,依然静雅平和,与世无争。
「莫憬玄,你究竟想怎样!」李观澜咬牙,想不到这人年纪轻轻,俊雅斯文,心地竟如此阴险狠毒。
「我想怎样无关紧要,四王爷却该考虑一下段将军的后事了。」莫憬玄浅浅一笑,回身道:「何公公,传旨。」
「是。」何公公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宣道:「段湘接旨!」
「臣在。」段湘一撩下摆,跪了下来。
「昊天有命,皇王受之:罪臣段湘,朝堂之上无视君威,公然加害朝廷命官,其罪当诛,念尔镇守边关,战功显赫,遂保留全尸,二月丁酉夜宴之时御赐毒酒一杯,命尔当众自尽,以儆效尤,钦此!」
李观澜如坠冰窟,全身血液都凝固起来,段湘已叩下头去:「臣领旨谢恩。」
天牢内一时寂然,未几,莫憬玄温和的声音如刀子一般刺入耳膜。
「三日后,陛下在丹霄殿御宴群臣,四王爷还请务必赏光。」
「莫憬玄!你这贼子!」李观澜一抖衣袖要冲过去,却被段湘死死拉住:「观澜!别冲动!」
莫憬玄垂下眼帘,笑道:「四王爷也想步段将军的后尘么?」
李观澜被钉住脚步,气得浑身发抖。
在他心中,自己早已被碎尸万段了罢?莫憬玄苦笑一声,无妨,这世上,除了李沧澜,已再没有能令自己动容的了。
声音依然如冰击玉石般优雅动听,只是出口的话语如鞭子般,逼得人喘不过气来:「此地阴冷潮湿,不易久留,不如微臣送四王爷出去吧。」
说得客气,眼中却是不容反抗的决绝。
李观澜还未开口,段湘飞快地在他手心写了个字,松开手,李观澜心头一动,与他眼神交会,轻轻点了下头,便跟着莫憬玄出去了。
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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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丁酉,天子下令举办饮酒会,长安城门大开,百姓畅饮欢歌,尽情享乐,焰火运上宫门,只等夜幕低垂,绽开满天灿烂。
是夜,丹霄殿。
酒过三巡,九五之尊一手支颔,唇角带着笑意,目光柔柔地定在莫憬玄身上,似已被他指间婉转缠绵的琴声迷住,流连于神仙府中,忘了身在何方。
一曲春江花月夜,应时应景,在他娴熟的弹拨中,乐音悠扬柔和,清越婉约,似少女多情的眼波,引人心醉,又如水面悄悄绽放的白莲,清雅出尘,更像弹奏着它的人,内敛温和,却又光茫四射。
一曲终了,余音回荡,大殿上一时寂然无语,莫憬玄抬起头来,对上李沧澜的目光,微微一笑。
当朝天子对他一举杯,道:「莫爱卿文章惊才绝艳,音律造诣更非常人所能及,朕敬你一杯!」
「谢陛下。」莫憬玄抱起古琴,行至御座前,笑道:「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扬手一拍琴身,「呛」地一声弹出一柄剑来,众人只见白光一闪,三尺青锋已稳稳搭在九五之尊肩膀上。
大殿里顿时炸了锅,文武百官乱作一团,侍女宫娥尖叫起来,有忠心护主的老臣冲了上来,奈何圣上被胁,谁也不敢贸然出手,何公公吓得瘫在地上,扯开嗓子大叫:「大内侍卫在何处,速来救驾!」
话音刚落,百十个护卫涌入大殿,却是围成一周,张弓搭箭,对着御座上那人。
眼见着变生肘腋,众人措手不及,交睫之间,反抗者已全被制服,押在一侧,燕王李清越站起身来,笑道:「陛下,可惜莫大人未带琵琶来,否则再奏一曲十面埋伏,便更是应景了。」
李沧澜看也没看他一眼,目光迳自定在莫憬玄脸上,笑道:「憬玄,你做事一向干净俐落,朕输了。」
莫憬玄回他一笑:「陛下过奖,大内侍卫已暗换了刘侍郎的义子,这阵势,陛下可觉眼熟么?」
李沧澜脑中闪过遇刺那夜的情形,了然道:「原来是他们伤了我的憬玄,真是该死。」
莫憬玄眼中有温情闪过,唇角勾起一抹笑。
「好了!不必废话了!」燕王不耐烦了,扬声道:「莫大人请让开,本王即下令弓箭手射死这昏君!」
「王爷何必急于一时?」莫憬玄低叹一声:「微臣还想与陛下叙叙旧情。」
燕王一怔,随即朗声笑道:「如此也好,本王成全你们做一对同命鸳鸯,黄泉路上再慢慢叙罢!」
说罢一扬手,准备下令放箭,莫憬玄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有传国玉玺陪葬,微臣死得倒也不亏了。」
燕王脸色变了,放下手,追问道:「玉玺在何处?」
莫憬玄也不理他,仍是对着李沧澜,声音柔了不少:「陛下还有什么话要交待微臣?」
李沧澜神情依然平静如常,浅笑道:「憬玄,你记不记得朕说过,如果是你,朕甘愿将人头双手奉上。」
「臣不敢忘。」莫憬玄也笑了,回想起王府里桩桩件件,心里漫上层层暖意。
「憬玄,你本非世俗中人,朕强留你下来,你有恨,朕不怪你,只是,朕情难自禁,那日在朝堂之上,你一身傲骨,立在阶下,左右多少朝臣,朕眼里却只剩下你,虽然一言未发,却掩不住满身的光华,像明珠般光彩夺目,那时,朕只想将你拥入怀中,疼你爱你。憬玄,动手吧,是你的话,朕无憾亦无怨,朕唯愿死了之后,阎罗网开一面,魂魄不入地府,留在这尘世之中缠着你,跟着你,渗入你身体发肤,每一分,每一寸都是朕的珍爱,沁入你五脏六腑,直到骨髓,与你融为一体,永不分离,一生一世,生生世世,让朕的爱,永远陪着我的憬玄。」
宫门上已燃起焰火,空中绽开五颜六色的绚丽,映在李沧澜眼中,多少繁华,也比不上眼前这人展颜一笑,那么美丽,那么清雅,又是那么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