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不可能有女朋友……穆海清又想到那纸契约,载明不可有异性交往的条文。
第三章
进了门,方守勤把饭盆放到床脚边,让阿毛吃饭。
「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穆海清打趣道。
「不是啦!」方守勤尴尬地笑了,「我实在没办法招待客人。老是让你委屈在这间烂房子里也不好意思。」
「我只是突然想见见你。」穆海清顺手把太阳眼镜搁在桌上。「不好意思的是我。相机一时间还拿不到手。」
也许是巧合,每一次在工作上受挫后,他总是特别希望看到这个腼腆笨拙的大男孩。
「别放在心上。我本来也没奢望能这么快拿到新相机。我这里还有其它的相机,可以暂时顶着用。」
「你又去拍狗仔照了吗?」穆海清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你还没拿到相机吧?」方守勤摊开双手,「约定还没生效。再说『订金』我也付了,你不该有任何不满。」
「抱歉。我有点……过度在意了。」穆海清的脸色缓了缓。
「那是我的初吻。」
方守勤把吃饱了的阿毛抱到腿上,抚摸牠的背脊,淡淡地说。
「高中和大学的时候我都交过女友,女生对我的评价不过是老实可靠一类……但是我对摄影太过沉迷了,每一任女友都无法忍受,还没发展到接吻那个接段就分手……这样下去大概一辈子都别想讨老婆了!」方守勤露出雪亮整齐的牙齿对他笑着说。
「对不起。」穆海清隐隐有些歉意。
「傻瓜,你对不起什么呀?不是说好了那是订金吗?只要你别把订金没收就是了。」
穆海清点点头。「你也喜欢摄影吗?」
「只要是漂亮的、能让人产生美的感受的事物,我都喜欢。比如说,阿毛……」
还有其它的。
穆海清刻意避重就轻。
「那么你还真是适合当艺人。演艺圈别的没有,就是俊男美女特别多。你……你很漂亮,接吻技巧也很棒,一定时常练习……」
不知不觉中,方守勤的脸上泛起了若有似无的红晕。
「除了吻戏,我没什么机会练习,也没谈过几场象样的恋爱。美貌并不是爱情的保证。」
「哇!」方守勤怪叫一声,「我以为身为偶像会有很多漂亮女明星送上门来呢!」
「我倒是不会抱着这种期望。演艺圈里永远只有利害关系,适当的绯闻可以把一方或是两方的人气在瞬间炒到最高,接下来就看怎么操盘了!」
见到穆海清一瞬间黯然的神色,方守勤笨拙地想安慰他。
「呃……影迷啊!你还有很多影迷……他们爱你,为你疯狂……」
「影迷是最现实的。只要看到更漂亮、更有才华的人,影迷就会像当初拥戴我一样拥戴那个人,我还没过气他们就抛弃我了!这没什么好难过的,影迷本来就只是欣赏偶像的外表和才气。不过我得时时打起精神。长期沐浴在掌声和灯光下的人是很容易迷失的。」
他的笑容很开朗、很灿烂,也很落寞。
「偶像也不好当呢!」方守勤倒抽了口气。
艺人在光鲜的外表和高额收入的背后也有许多无奈。
「你没有梦想吗?」
「有啊!」穆海清笑了,「我每天都在祈祷时间过得快一点。」
「那不是老得更快,更接近被一脚踢开的日子?」方守勤不解地问道。
「也离自由更近。我只想早点完成契约,恢复自由之身……再谈一场真正的恋爱。」穆海清脸色微微泛红。
「对哦!你现在还在合约期间。」对穆海清的异状,方守勤却懵然不觉。
「你的梦想呢?」穆海清反问道。
「当个专业的艺术摄影师,和阿毛过勉强能温饱的日子。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为了追求梦想,他牺牲了很多,有形无形的都有。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他目前的生活:有一餐没一餐,以过期食品和梦想果腹。
「你听过刘兴邦吗?他是个画家,小有名气,以狂放的笔触和丰富的感情生活闻名于世。」
穆海清点点头。
「他是我二哥的同学,日子也过得很艰困。他曾经告诉过我:在台湾,做哪一行都饿不死人,只有搞艺术的例外。」
方守勤自嘲地摇摇头笑道,「一点都不夸张,这是事实。搞艺术真的能把人饿死。」
「你有想过改行吗?」
听阿勤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做的事是没前途的,穆海清不觉莞尔。
「没想过。我太喜欢摄影了!」
方守勤笑嘻嘻地说,那种不切实际的热情和傻气打动了穆海清。
「阿勤,你有多余的照片吗?我很喜欢你的作品,能不能给我几张?」
「有啊!全在抽屉里,要多少尽管拿去。」
方守勤答道,心里隐隐约约有点得意。
穆海清选了一些照片,整整齐齐收好,也将近午夜十二点:「我在十二点之前一定得离开。明天一早还要赶通告。」
方守勤欲言又止。
这里太过简陋和破旧,又只有一床棉被,也不好意思开口请穆海清留下来过夜……方守勤只能在心底默默地叹气。
「怎么了?」穆海清问道。
「你好像灰姑娘。午夜钟响就必须离开,不然就会原形毕露。」方守勤耸耸肩,「不过我不是王子。」
他随即以颇富兴致的眼光打量穆海清:「不知道你现出原形,会是什么样子呢?」
「和现在差不多。今天我卸了妆才过来的。现在我得赶回去继续被后母和两个恶毒的姐姐虐待了!」穆海清抱着阿毛亲了一口,「下次见,阿毛!」
送走了穆海清,方守勤恍然若失地抱着阿毛喃喃自语,「……阿毛,你觉不觉得你长得和他有点像?」
同样灿亮的发色,同样深隧的眼神,瘦长的身材和尖尖小小的脸蛋……他有点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这只既高傲又不讨喜的猫吃得死死的了!
***
穆海清把要到的照片拿给经纪人看,李天吉起初还十分兴奋,直问照片是谁拍的;可是一提到拍摄者的近况,便忍不住哀声叹气,频频埋怨。
「你疯了吗?」
李天吉压低声音,「那么多优秀的摄影师你不起用,偏偏选上一个偷偷摸摸的狗仔?」
「他亲口说的,他不做了!」
「你确定这不是他接近你的借口?」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才能,却缺少机会。」
「是啊!看得出来。」
李天吉叹了口气,表情遗憾地丢下照片,相片纸中央那只已然破蛹的蝴蝶仍在挣扎,却始终飞不出那方方正正的白色框线。
「这年头,有才能的人太多,机会却太少。每个人都在争取,每个人都在等待……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即使有机会,为什么要留给一个素行不良的人?正正当当、谨言慎行的摄影师难道还少吗?我不了解。」
「那都是过去的事。他保证过他不再跟拍,不再做狗仔了!」穆海清加重语气。
「你相信他?」李天吉错愕地张大眼睛。
「我相信他,就像当年你相信我一样。」
「海清,这不一样的!你是天才,一百年也遇不上一个的天才,并不是只有美貌的花瓶……我了解你,当然愿意相信你,帮助你;可是那个小狗仔……你有什么理由相信他会改过迁善?」
「因为我想相信。吉叔!我喜欢他的摄影风格,我希望让他帮我拍摄宣传海报。他一定可以做得很好。」
这是他在契约的限制下,让方守勤为他拍照的唯一机会:由公司出面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