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权、势,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它们掌控了这个世界,掌控了人心,掌控了人的命运。所以她回到宫里之后,拚尽一切也要得到它们!
「再喝一口吧。」她轻声说着,忽然察觉到手腕中的重量在加强,那个病人全身无力地瘫倒在她的臂弯里。
死了吗?终于在死前吃到了她想吃的东西,然后放心地死去?
赵蝶衣放下臂弯中的人,将那个罐子里剩下的粥倒到屋外的草丛中。
她没有流一滴眼泪,只是静静地走回到自己的「床」位上,躺下来,阖上眼,让自己睡去。
欧阳雨轩看似熟睡,其实他的目光一直透过眼脸的缝隙注视着屋内的一切,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一夜,他忽然发现自己过去认定的许多事情,原来是巨大的错误。
赵蝶衣,这个彷佛能一眼看穿的粗鲁野公主,其实也隐藏着许多难言的苦衷呵。
青杏的味道再度涌到他的喉间,他忽然有种冲动,想拨过她的背脊,看清楚此刻的她是否在流泪?是否在伤感?
但他终究没有这样做,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纤细的肩膀,许久,她的肩膀抽动了几下,颤巍巍的,让他的心也随之被揪了几下。
屋外的雨已渐渐地小了,空气中开始弥漫清新湿润的味道。
天亮后,又该是新的一天。一切,会有改变。
第四章
赵蝶衣伸了个懒腰,咕哝着念了几句自己都听不清的呓语,一翻身,发现的眼前是一双脚,顺着脚背将目光上移,对视上的是一双非常清澈漂亮的眸子,不过这眼眸总让她想起圈养在皇宫内廷宠兽园的红毛狐狸。
「你一大早起来盯着我做什么?」她拍了拍嘴,打了一个好大的哈欠。
「昨天晚上去哪儿了?」他故作不解地问:「怎么身上湿漉漉的?我记得我把妳从浴桶拎出来之后,给妳买了一身干净的新衣服,该不会堂堂公主半夜尿床,尿得全身都湿了吧?」
「你放……什么厥词?」她一急之下差点骂出市井粗口,裹着被子蹦起来,「都是你带我来这种破地方,昨晚下大雨,吵得我根本睡不着。」
「所以干脆出去淋雨了?」他上下扫视着她被破被子紧裹的身体,戏谑地问:「还是外面的大雨居然下到屋里来了?」
「我……我半夜内急,出去方便一下才被淋湿,怎么了?」她一咬牙,不惜自损脸面也要找借口,而目光穿过他的身侧,看到他身后那张破席上空空如也,没有了昨天那个生病的女人。
「妳找那个女病人?」欧阳雨轩盯着她的眼睛,「她一早就断气了,我已经让徐婆婆把她的尸体拉出去,找个地方埋了。」
「哦。」赵蝶衣好像不经意地垂下眼睑,「咳嗽了一晚上,那么吵,总算是死翘翘。」她根本没有多停留在这个话题上的意思,「我们今天可以继续走了吧?衣服脏掉了,帮我再去买一身来。」她丢了一块银子给欧阳雨轩,依旧是平日里傲慢无礼的样子。
他抓住空中飞来的银锭,眼眸闪烁:「就知道妳会有状况,所以妳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我已经请徐婆婆帮忙烤干了,就放在妳的枕边,至于这锭银子,就当是公主殿下的打赏,在下就却之不恭地收下了。」
「你居然敢贪图本公主的银两?」她气得抓起一把稻草丢过去,只是稻草轻飘飘毫无杀伤力,飘到半空中就落地了,根本没有碰到他的衣襟。
「在下在外面等公主更衣,我已重新雇了船,我们走水路会快一点。」
欧阳雨轩挂着笑容走出来,转过几处廊檐,来到正在生火做饭的徐婆婆身边,他的笑容忽然收敛起来,低声问道:「怎样?」
徐婆婆蹙着眉,「我实在想不通,那女人病得那么重,自己一个人肯定走不掉,怎么会突然就没了踪影呢?」
「昨夜是我大意了。」欧阳雨轩目光幽冷,他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赵蝶衣的身上,望了她的背影一夜,天亮前终于也止不住困意蒙眬睡去,但是一觉睡醒却发现,那个病重得彷佛已经断了气的女人居然不见了。
「会不会是那丫头干的?」徐婆婆所指的是赵蝶衣。
「不,绝不会。」他昨夜眼看着她为了那个病女人,不惜淋雨跑到街上去买粥,这样的真情流露,绝不是能刻意假装出来的,更何况以赵蝶衣的本事,要在他的眼皮底下把一个大活人弄出去也是根本不可能的。
「那个病女人婆婆以前认识吗?」
「不认识,昨天你去追那丫头之后,这女人踉踉跄跄倒在我门口,和我说她有多苦命,我听着可怜才让她进院子里来的。」
欧阳雨轩沉声道:「看来是这个女人可疑了。」
「那女人都病得要死了,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哼,如果是个武功高强的人,用真气逆转经脉,让婆婆误以为她病入膏肓,也不是不可能的。」
徐婆婆一惊,「这人是什么来头?为何要骗我?」
「她的目标本不是婆婆,而是我,或是……我带来的这个丫头。」
「怎么,你已经猜出那人的来历了?」
他悠悠说:「难道婆婆忘记了,这附近方圆五百里都是谁的地盘了吗?」
「追云宫?」徐婆婆先是一怔,继而又眨眨眼,「听说追云宫的逐月宫主对你颇有情意,可是你一直四处躲避,现在到了人家的地盘上,必然没去拜望吧?莫非是逐月宫主生气了,才派人来试探你?或是因为你带了个漂亮姑娘在身边,逐月宫主吃醋了?」
「这年头的确是怪,会有这么多的『公主』让人推不开,也躲不掉。」欧阳雨轩苦笑一下。
「可你若是不把麻烦往身上揽,我就不信你会有推不开、躲不掉的人。」徐婆婆笑着说:「我每次问你,你总是笑而不答,屋里那个野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历?看你挺护着她的,真不像你平日行事的风格哦。她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既然我都没有回应过,又何必再问呢?」欧阳雨轩还是淡淡地笑着,「多谢妳收留我们这一晚,改日我路过京城的时候再来登门道谢。」
「别给我惹什么不该有的麻烦,我老婆婆就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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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徐婆婆是什么人?」坐在雇来的大船上,赵蝶衣才想起这个问题,「我看她脏兮兮的好像个乞丐,却和你很熟的样子。」
「妳可别小看了她。」欧阳雨轩说:「她看起来又脏又老,身份却是大有来头,妳没看出来她住的那套房子有什么特别吗?」
「那套房子?」她皱眉回忆,「只是大一些,脏脏破破的,和她人一样,有什么特别?」
「那房子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曾经是前朝一个王爷的祖宅之一,后来那王爷出了事,全部房产都被没收,只因为住在这房里的人是王爷的一位女儿,也是当时皇帝钟情的女人,所以皇帝格外开恩,将这套房子及其屋内人保留;后来这位王爷的女儿看破红尘,甘愿做个乞丐,遣散了金银和家人,这套房子看起来才这么破落。」
「哦……难道这徐婆婆就是那个王爷的女儿?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她觉得这个故事实在让人匪夷所思,又不禁嘲笑道:「原来是我祖父的老情人,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