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婆子看她不济事,干脆把她当驴子用,指著小板车上的木脸盆,“你跟著张家丫头走,看她怎么做你也学著就是了。”
泥臭得很,她没得选择,盆子看起来不怎样,里头又是水又是泥,还有要满出来的莲蓬。
几分力气她总是有的,抱起比她整个人还要大上一圈的盆子,跟著前面绑麻花辫子的小姑娘往前去。
至于瞧著她背影的婆子搔了搔老脸皮,喃喃自语:“这丫头是哪村子的人,是我老了吗,怎么看起来怎么眼生?”
既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也没费神去想,一转身弯腰继续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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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是码头……好大……还有船耶。”
人家是土包子进城样样新鲜,陶步荷打出生就长在山城,有的人终其一生别说看海,就算是船的模样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她对船没什么好印象,第一次搭船,是给人当流犯关在暗无天日的船舱下面,吐晕得一场糊涂,什么海上风光压根没见过。
咸咸的海风是一种全然不同的气味。
码头上人来人往,光著身子的汉子嘿呵嘿呵的扛著麻布袋,来往于船桥和货仓之间。
大大小小的船只各式各样,载运的货物也不尽相同。
其中最显眼的是艘战船改良过的货船,帆桅、巨大的风帆、瞭望台、炮口一应俱全,一圈巨大的黑色麒麟威风凛凛盘据在船身上,是船家的标志。
然后她看到了布紫阳。
他就站在那儿,手里拿著绢纸跟旁边的一个男子低声在讨论什么。
璀亮的缠臂金钏在他修长的膀子上闪烁,色彩鲜丽的腰带被海风吹得飒飒作响,像要腾飞起来。
他一抬眼,也看到了陶步荷。
本来不见任何情绪的眼神先是掠过她,然后一怔,脸上有了表情。
他抛下那个男子直直的走过来。
有人拐了陶步荷一下,是本来走在她前头的张姓姑娘。
“岛主真俊对不对?”
她看了直往这边过来的布紫阳又看看身旁的伴……咦,不会吧,她在流口水……对著已经逼到眼前的……岛主?
张家丫头屏住了呼吸。他们岛主在笑吗?岛主笑起来的样子会会……会把人的魂勾跑啦!
“为什么我每次看见你,你都这么狼狈?”他的眼里只有陶步荷。“还有,没有允许谁让你出来的?”
她抱紧一直往下溜的大盆子。
“你又在忙什么?你一次那么多问题,要我先回答哪个?”
“算了。”有哪个女人像她这样闲不住,身体稍微好了就出来乱乱跑。“我问你,你觉得本大爷跟别人不同吗?”
“咦,有吗?很普通啊。”丈二金刚摸不著头绪,他丢下一批人就为了跑来跟她说这个?
“很普通?”他的眉头诡异的挑动。
“难道你多了两只手还是尾巴?”哪里不一样?她看不出来,而且他问得没头没脑的。
“我当然不可能有那些怪东西!”他恼。
显然他们的对话都让后面那男人听了去,他很不识相的发出嗤笑。
布紫阳眼光如冰的砍过他。
很好,安静了。
陶步荷看不懂他们干么要眉来眼去的,不过她这么直截了当会不会伤了他男人的自尊心?
那修补一下好了。
“不过,”她咽了下口水。“凭良心说,你的俊很难形容……”
这次布紫阳不只眼角抽筋,他慢慢瞠大漂亮的凤眼。
“不是娘娘腔?”
她坚定摇头。
“那我要是这样?”笑。
孰不知他这一笑多少人捱不住腿软了,就连凑在陶步荷身边的张丫头也被他风情毕露的笑把整盆莲子给倒了而全无知觉。
陶步荷瞧瞧不大对劲的那些人。
的确,那样的脸放在男人脸上是太过惊世骇俗了,可那又怎样,他里里外外应该都是男人吧?真不知道他介意什么?
她摸摸突然响个不停的肚子,小脸有些害臊。
“真不好意思,一活动肚子饿得真快,敢问岛主我要回哪里去才有午膳吃?”
她拒绝再讨论那种皮相问题,人果然要流汗活动最好,既没时间胡思乱想,肚子也饿了。
布紫阳斜斜往上挑的丹凤眼好看极了,一点都不做作的无情跟毫不在乎,在很多姑娘眼中充满魅力,尤其他强大捍卫著岛上所有生民的安全和生活无虞,可也像所有令姑娘们倾心的俊逸男人,让人情不自禁又让人恨。
他的相貌男女通吃,不知道有多少见过他的高官贵爵、江湖武林赫赫有名的人物都想收藏他,不过,谁要敢露出那股淫意,他一定会让对方死得很悲惨,恨不得这辈子没出生投胎过。
“饿了?”看天色,还不到用膳时间。
“嗯。”她有些羞涩。
“早膳没吃?”
“……吃了,一碗杂菜粥。”她在家的时候活动量大,通常要吃干饭或是两粒大馒头夹蛋才算饱。
她不晓得这边的人是不是都这么胃口小,也不敢喊要续碗。
“跟我来。”
“谢谢。”
“不用谢,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好心……”有种崭新,而不习惯的感情萌芽了。
“耶,你说什么?”没听清楚。
“没什么,你把东西先交给别人。”看她还紧紧搂著那重得要命的莲收,也不知道要放下。
“呃,好。”她拔足奔去,半路似乎想到落在她身后的小张丫头又跑回来拉了拉她,忙呼呼的不小心瞄到布紫阳的目光,本来因为工作泛红的脸蛋更一路蔓延红到颈子下面去了。
布紫阳没见过这么单纯的姑娘,有时候看她一派成熟懂事,坚持的时候又拧得像头小牛,这会儿害臊的样子又像个小姑娘了。
小张丫头万分舍不得的跟著她奔向不远处的一小撮婆婆妈妈,瞧她比手画脚的不知道跟人家说了什么。
“看得这么出神,很不寻常喔。”方才被布紫阳抛下的男子悠哉的漫著步子靠过来,气宇虽然冷了些,却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从事的是商业上的交易,他却一身贵公子打扮,深色的锦袍绣鹊纹缠校花枝,外罩素面透明纱绸,狐裘坎肩,腰际荷包、火石香包一应俱全。
“关你啥事。”布紫阳冷眉冷目。“货齐了就把船开了走。”
“我一年难得上来一趟逍遥岛,连杯茶水都要不到?”
“谁知道你这只狐狸安什么心眼?”
“欸,我们也算老交情了,别有了新人就忘旧人……”气质温和清贵,可布紫阳只往他靠前一步,他立刻脸色青僵。“……我记性差,船只要是错过涨潮时间就不妥了,我还是去盯著工人……”一整个的语无伦次了。
即便生意往来有所交集,可这位岛主那骨子散发出来的阴艳邪丽让他心口发凉,生意归生意,至于人,远远的看著好了,比较安全。
至于怎么个不安全,说实在的,认识多年的朋友,布紫阳脸皮子上别说表情都懒得摆,更遑论笑,可他刚刚冲著他微微的笑了下。
哎唷喂呀我的娘,他要不是男人,还是那种非女人不要的男人,肯定饿虎扑羊的扑过去了……
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他,他还是不要笑,保持没表情比较好?
布紫阳瞧着红扑着脸朝他小跑过来的陶步荷,面色不禁柔软。
“急什么?午膳又不会跑。”
她带著微喘,亮亮的眼珠像流动的宝石,双手显然清洗过,可瞧见布紫阳盯著她看又飞快藏到身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