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把话讲清楚。”靳父的表情仍旧没变,一脸的镇定。
迎著靳父那双坦荡荡的眼,裴以璐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恨他。
不该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应该要生气,应该要暴怒,应该要指著他们的鼻尖,指责他们曾经做过的可恶行为。
但……她竟然心软了。
怎么可以?!
她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的原谅?!
不!她不允许!
于是,她用尽全力,让自己记恨著眼前的一切,用尽所有的方法,想要激怒他们,激怒自己。
于是,她开始口无遮拦的、毫无顾忌的,将心里的话全说了出去。
“别再装蒜了,还以为这件事真的没人知道吗?因为你们重男轻女的观念,所以生下我,却不要我,拿无辜的我去换别人家的小孩,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找上门,是吗?”有心的、无意的、是不是会伤人的……此时此刻,她都不管了。
靳父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缓慢的转头,将视线定在早已在沙发椅上,无法动弹的靳母一眼。
只见靳母一手捂著唇,一手捂著胸口,血色尽失,眸里情绪复杂得无法形容。
“你说……你是我的孩子?”靳父纵使经历过大风大雨,此时伟岸的身子,也不住的摇了摇。
“是,我千真万确是你的孩子,如果你敢,我甚至还能去验DNA,还能告你们遗弃!”裴以璐喊得头晕目眩,却仍不肯住口。
“不……不可能的……不可、不可能的……”像是被吓呆的靳母,惶然的开始低语,盯著她的眼神,又惊又慌又不可思议。
靳母的“不可能”,代表的是她的惊诧,但是在裴以璐的解读里,却解释成了她不愿相信。
“你一定以为可以一辈子都不要见到我,是吗?”裴以璐冷冷地反讽道。“很抱歉,我没有如了你的意,从生下来到现在,我一直都不如你的意,所以你才把我丢掉!”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靳母猛摇头。
“我没有丢掉你……”
“有!你丢了!你不要我了!”裴以璐无视于其他呆若木鸡的两个男人,她伤心欲绝的瞪视著她的亲生母亲,眼泪一滴滴的落下。
“我……”靳母哑口,眼神很悲哀,全身不住的颤抖著,自责低垂的肩膀,像是突然老了十岁,捂著脸,无助的哭了起来。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裴以璐看著母亲哭了起来,心里五味杂陈,分不出什么滋味居多。
靳父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却由妻子的反应里知道,应该真有这么回事,只是……
他老眼盯著已经出落成美少女的裴以璐……这是他的女儿?
他有个女儿?
“为什么……到现在才出现?”他老手一伸,朝著裴以璐走了过来,想确切感受她的存在。
出于直觉的,裴以璐挥开了父亲的手,拒绝他的碰触。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这个时候才来装仁慈,已经太晚了!”她对著他咆哮。
“你想做什么?你以为一个拥抱就能安抚我吗?就能让我放弃告你们的决定吗?还是以为你说了这句话就能骗过我,像是你们有多希望我的出现吗?”她无法忘记她碰过多少的钉子,被人拒绝在门外多少次。
谁会相信一个突然跑上门,说自己真正身分是千金小姐的人?
“要不是我利用了靳曜,我一辈子也见不到你们!”裴以璐对著父亲吼著。
然后,她听到身边传来一声重重的吸气声……
靳曜!
像是空气突然凝结般,裴以璐发现身旁的靳曜,伟岸的身躯变得极端僵硬。
裴以璐咬著唇,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来,后知后觉的发现,那句话伤害了他,她想要开口解释,但是他眼里的神色吓坏了她。
“靳曜……”裴以璐的怒气灭了大半,被严重的心慌所取代,她伸出手,想主动触碰他。
不!不是这样的。
她想伤害的从来就不是靳曜,她只是想让靳家两老明白她的不满而已,就是这样而已……
只是,这一次,被挥开手的人,变成了她自己。
靳曜的目光落在裴以璐身上,冷凝得看不出半点情绪,只有一双紧握的拳,泄露出一些端倪。
“原来,这就是所有问题的答案。”靳曜冷暗的眸子,扫过她苍白的小脸。
她主动靠近他,是为了利用他!
她追问他的家庭,也只是为了打探他!
她知道他鲜少曝光的弟弟,是因为她是被替换的那一个!
所有的前因后果连起来,竟然是这么伤人的事实?
这个结果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刺穿他的胸口。
靳曜呼吸一窒,勉强维持著表面的冷静,努力大口呼吸,却发现空气仍无法送入胸腔,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这下,慌乱的人,由靳母变成了裴以璐。
“不、不是这样的……”她慌乱的伸出手,却徒劳无功地再一次的被他推开。
“那是你亲口说的,不是吗?”靳曜站在她面前,冷漠地俯视著她,用冰凝似的表情,来掩饰他胸口的怒气。
他不愿承认,在重重的怒气之外,有著更深的一种情绪。
那是背叛!
那是出卖!
她真切的触摸到他的心,融入他的生活,为的却不是出自于真挚的情意,而是一场预谋好的骗局。
“那是……”裴以璐颤抖著,却不肯承认,那只是她一时气愤之下,为了报复靳家两老所说出的话。
她开口无言,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而她的反应,终于让靳曜死了心。
他缓慢地扯起唇,黑眸里除了愤怒,还有无限的绝望,一颗心直往下沉。
“靳曜,不要这样,我不想伤害你……”裴以璐慌乱的掉下泪,她不要看见他这样的表情,好像要将她推的好远好远,再不想靠近她一样。
“那你想伤害的是谁?”靳曜回问,指著一旁仍旧无语的靳家两老。“你想伤害的是他们吗?”
“……”裴以璐想肯定的说是,但她却发现自己像雕像一样,完全无法动弹,连声音都哑了。
“无论你想伤害的人是他们还是我,你……都做到了。”靳曜徐缓地说著,握紧拳头,让指尖深深的刺入他的肉里。
疼,是从心口泛出的,那刺入肉里的痛,一点都没有影响到他。
闻言,裴以璐的脸刷地转为雪白。
把靳家搞得天翻地覆,是她一开始的决定。
而如今,被刺激的呆坐在沙发椅上的,是她的母亲,怔然站在不远处的,是她的父亲,而靳曜,更是直言的对她坦白,说他被狠狠的伤著了……
一切都得偿所愿,甚至结果比她预期得还要甜美,但为什么……她并没有得到想像中的快意,只觉得身体全被抽空,几乎无法站立。
裴以璐摇头,再摇头,说不出只字片语,只能像波浪鼓一样,不停的摇著。
“不要这样,靳曜,不要这样……”裴以璐几乎是哀求的说道,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颤抖地举起双手,渴求他的接纳,泪水一颗又一颗地滚落。
看著她此刻的模样,格外无助得惹人怜爱,教他的心几乎要碎了……
靳曜的表情泄漏了一些激动,但是随即又被冷漠的神情淹没,不愿意再次相信她。
“既然,你已经达到你的目的了,那……我可以功成身退,剩下的时间就由你自己发挥吧!”靳曜不想再听她的任何解释,只想逃开,远远地逃开。
“不,我不要……”裴以璐哭喊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