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拉长尾音,俏脸浮现笑容,感动于没天良的老爹竟然会关心起女儿的死活——不,才怪,她会信才有鬼!「那你手上那几块透明透明看起来还有数字的东西是什么?」她佯装一脸天真无辜,不解世事。
筹码,赌场下注的筹码,她当然知道,这几天她用抹布和洗洁精擦拭过上万块。
「这这这……这是我在地上捡到的。」
「哦——检到的呀?那交给我吧,我擦一擦正好交回去给柜台的Helen姐收起来。」她亮出抹布。
「呃……」陶谨慎舍不得放,这几块筹码都是白花花的新台币换来的。
「交出来呀。」她伸手去讨。
「乐乐……」陶谨慎挤出干笑。
火山猛然爆发,口水是岩浆,全喷在陶谨慎想闪又不敢闪得太明显的脸上。
「这种地方是你应该来的吗?!你知不知道这里一个晚上输赢有多大?!坐在这里的全是身上麦克麦克的凯子,这里是肥羊屠宰场,你一个月赚多少?!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有钱不会拿给妈买菜买肉替家人补一、两公斤肥肉吗?!你的钱有多到甘愿捧着大把大把的钞票上门来输给别人花吗?!你是智障还是白痴呀?!」陶乐善目无尊长,照骂!
「我、我……」
「你有没有看到那一桌一输就是一百万?!另外那一桌最少也是五万起跳,他们是凯子你是吗?!」
被点名的赌客从丢脸到恼羞成怒,开始有几个客人不满地发出了抗议。「那个女人是谁?拐着弯在骂我们赌技不好吗?!」
「火燎原!孟虎!马上把那个满嘴胡说八道的家伙带走!」尹夜失控的怒咆从场内人员耳机里猛烈炸开,巨大的音量令众人赶快摘下耳机捂耳痛叫。差、差一点就耳聋啦……
那对白目的陶家父女竟然在别人的地盘上说客人全是凯子,还挑明说这里是肥羊屠宰场,分明是来破坏生意!当着肥羊面前骂他们是智障白痴,教训陶谨慎一个还不够,连全场的贵客也骂下去。
「你们把尹夜惹火了,走吧,再待下去要是阿夜自己冲出来,下场我不敢说。」孟虎语重心长地说道。他是亲眼见识过尹夜生气的人,知道那会是多麻烦、多恐怖的事,最好不要挑战。
「贵宾室可以借你们父女用。」火燎原准备带陶家父女进去。家丑不可外扬,要打要骂进房再说。
「不用,我没有要和他谈什么。」陶乐善拒绝,转向陶谨慎。「你还不赶快回去?!不准再踏进这里,马上回家去当个好老公、好爸爸,再让我看见你出现在这里,或是任何一个赌博的地方,我就拿菜刀给你,叫你履行你每一次说『再赌就剁手指』的毒誓!」
她气呼呼的,陶谨慎也不敢多留,要是在现场的人是大女儿,他说不定还能拗几千块来加码,反正大女儿只会动嘴央求他别赌别赌,但没有任何实际上的阻止行动,可是小暴龙……不,是小女儿就不同了,她嘴上说「我踢你哦」,下一秒脚就扫过来了,所以千万不要相信她说「你再犯我就揍你」这种鬼话,因为她不会等人再犯,随时随地都会先出手打人。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陶乐善余怒未消,一烧就烧了半个多小时,她真的不能原谅老赌鬼,赌了一大半的人生,他有让家里变有钱吗?!没有!有给她们母女三个换穿过好衣服吗?!没有!
如果他赌博能让家人过好日子,那么她会把所有私房钱都贡献出去让他以钱滚钱,偏偏他爱赌却又赌不出名堂!
跟在陶乐善身后默不出声的火燎原成为她最好的发泄对象。
「女儿都卖来抵债,他还有脸继续赌?!好歹他也应该乖个一阵子吧——屁啦,我竟然在期待一个赌鬼改过向善?呿!」自己都听不下去了,陶乐善猛然甩甩脑袋,甩掉自己对陶谨慎变好的最后一丝丝希望,瞟见火燎原好整以暇地抽烟,她马上迁怒,「都是你们开赌场的人的错!你们不知道赌会害人家破人亡吗?!你们还越开越大间,越装璜越精致,还送红酒送点心送蓝冬青迷死人的笑容,用别人的血汗钱吃喝玩乐你们心安理得吗?!」
「小道德家,不要把气出在我身上。」他伸长食指,顶在她额心,将她顶离一臂之远。口水都喷过来了啦。
「我实话实说而己!就是有赌场才有赌鬼!」
「明明是先有赌鬼才让赌场生意兴隆。」他靠着桌沿坐下,这个动作让身高悬殊的两人距离拉近。
「屁哩!」
「好了,乖乖乖,别气别气,我知道你真正气的是什么,骂我们赌场只不过是连带一起骂,再气个十秒钟就好了,不然气死验无伤,吃亏的还是你。」
火燎原哄她像哄小孩一样,揉着她的短发,陶乐善从没被人这样对待过,爱赌的爸爸不曾,忙于家计和哭泣抱怨的妈妈不曾,比她软弱的大姊只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当然更不曾,很神奇的体验,很陌生的感觉,但她不讨厌,而且更神奇的,她被安抚下来。
「你知道我在气什么?」连她都不确定自己在气什么,他知道?她看见陶谨慎赌性不改时很火大,但隐约又觉得不只单纯为了这个原因。
「气你爸拿孩子抵债,虽然他本来打算用来抵债的人是你姊不是你,但你不原谅他,觉得他不将你们当人看,而且你最气的是——他的脸上没有对你的内疚和歉意。」这是主因。
她恍然大悟地呀了一声。对,就是这个,火燎原说中了她没察觉的重点,比起老爸的好赌,他若有一些些愧色,或许她还不会那么生气,她家三个女人都是心软型的,否则怎会养出陶谨慎无法无天的豪赌个性?正因为心软,只要陶谨慎放软声调,一脸反省,她也能冷静下来和他说几句人话,偏偏陶谨慎一心只想来快活,哪里像他嘴里说的想来看看女儿好或不好?
「我老爸不是第一次卖女儿抵债,好几年前他在一时情急之下就用过了,一开始只是想装可怜博取债主心软同情,毕竟债主一看到抵押品是五、六岁的小女孩,要养到大还得花好几千碗饭,不敷成本,大多都会作罢,让我老爸再宽限几天;因为好用,我爸就时常拿这招来挡,但是挡久了还是会出问题。」
「因为小女孩会长大。」火燎原替她接下去。
她点头。五、六岁的小女孩长成十五、六岁时,价值整个都不一样了,赌与色似乎是环环相扣,那些赌场债主往往兼营酒店,当她老爸故枝重施,债主立刻露出求之不得的嘴脸。
「我姊姊长得很漂亮,你也见过嘛,债主在我老爸还没开口前就已经打算要拿我姊抵债了,那一次我老爸欠了五十万,根本拿不出钱来,眼看我姊就要被押走——」
「你又跳出来帮她抵?」
「对呀,要是我姊姊被带走,下场一定很惨。」那么美丽又柔弱的女人,最能激起男人辣手摧花的邪念。
「你就不担心你自己?!」
「我姊姊比较危险。」她平心而论,惹得火燎原翻白眼。
这个小家伙毫无自觉她也是朵漂亮小花,只不过仗恃着自己多长一、两根小刺,就以为天下无敌了是吗?
「你也很危险。」
「不危险,一点都不危险。我冒充我姊姊,低着头跟他们上车,那时我也是长头发,所以低头可以盖住脸,他们没发现。」陶乐善拨拨短发,很难想像她也曾经是长发美女。她露出自豪的笑,「后来,当他们看见捉来的不是大美女,也只能自认倒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