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值得,那种人渣,动手杀他都觉得脏了自己的手!陶乐善太同意这句话,她无法同情因为企图伤害人而反被对方失手杀掉的死者,火燎原不是因为逞凶斗狠,不是因为一时贪玩,更不是因为轻贱别人的性命而杀人,他是想保护哥哥、保护家人才过度防卫,无论多少人指责他的不是,无论法律会不会在他身上留下污点,她都只觉得好想为他做些什么,要是没有她帮得上忙的地方,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拥抱也可以……
火灿仲轻吁口气,这次的沉默时间比较短暂,他调适好心情,恢复成她常见的火灿仲,眉宇间温和放松。
「燎原他被责备过,也被那男人的家属围起来痛打过,在邻居之间被指指点点过,在学校被排挤过,被人怕过,被拒绝过。很多人看待这件事情会带着『对或不对』的评断,但对我而言,燎原是为我犯下大错,若不是他,我应该已经是一具被奸杀的尸体,一想起这点,我对他充满抱歉和感激。你呢?站在你的角度,你看到的燎原是什么样的人?你对他,又有什么样的想法?」
想法?
陶乐善根本没有花时间去思考,话就自然而然地离口,「他是个笨蛋,一个只会替家人着想的笨蛋!和我一模一样的……笨蛋。」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句子里的三个「笨蛋」,一个是指控,一个是陈述,最后一个是心疼。
原来这就是为什么蓝冬青会说她身上有和火燎原一样的味道。
如果火灿仲方才说的情况完全翻版到她和她姊姊或家人身上,她一定也会像火燎原为了救人而犯错。
她和他都是这样的人,都傻呼呼的,笨呀。
「他跟我都有一个很棒很自豪很激发我们保护欲的哥哥姊姊,他跟我都很嘴硬,也都很害怕在对方眼中是不完美的……」
火灿伸被她夸得有些脸红。「你和他还有一个地方更像。」
「哪里?」
「你和他都被卖掉还债过。」
「他?」
忘了说,补充。「还有我。」两兄弟一块去抵两百万的债。
「你们?」
「就在经过杀人事件两年后,我家那位很久没联络的老爸,为了还赌债把我们卖给债主。」直到债主上门来押人,他们才知道原来父亲在离婚后还是没改掉爱赌的恶习。
「和我们家的情况差不多耶。」这一段她也不曾听火燎原提起,她真讨厌自己对他的了解那么少,更讨厌他都瞒着不告诉她。是怎样呀?不把她当自己人吗?!就不能……和她分享更多更多的事情吗?!陶乐善咬咬唇,突然想起,「呀,所以他才会有一次脱口跟我说『为了还赌债而被卖掉的小孩,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就是这原因吧……火大哥,想想,觉得你们还满惨的……」
命运多舛,比她还惨,但火燎原看不出来是经历过那些黑暗面成长的小孩,他像火,很温暖,只要靠近他,都能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热力。
「不,被卖掉的那一段,是快乐的回忆,我和燎原至今都很珍惜。我想,你应该可以理解,因为你也是被卖掉之后遇到燎原,不是吗?」
她点头同意。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埋怨过陶谨慎好赌惹来一身债,但就像有人暗中安排着棋局,下了一步危棋,实际上却是在铺陈接下来的棋路,因为债,她进了赌场工作;因为债,她和火燎原不打不相识;因为债,她有机会爱上火燎原,现在问她怨不怨那八十万赌债,她会很大声地说,她不怨,一点也不怨!
「好了,讨人厌的故事说完了,至于快乐的那一段,不妨让燎原来说。你准备好要去找回那个笨蛋了吗?」
「告诉我,他在哪里?我不会让他再逃避我。」当然,死也不放掉他!
陶乐善为他弟弟火力全开的模样让火灿仲窝心,他相信可以将弟弟交付给她,就让她亲自去将迟钝的燎原敲醒,希望她可以让燎原也看看她现在坚决的勇气,看看她听完燎原的故事后,眸里累积到满溢出来的怜爱。
「燎原从头到尾都没打算逃,他背着行囊出门时说的那句话是——大哥,我去冷静冷静,想一想该怎么跟乐乐解释那件事,想一想她要是不接受,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挽回,万一她决定讨厌我,我也得先想好对策,我绝对不让那个烂男人毁掉我的幸福!」
第十章
火燎原不是逃避,他是把自己放逐到宁静的花莲,好好思索接下来要怎么收拾惨况。
他住进占地二十坪左右的透天厝,是「那个人」当年买给他们癌末的母亲静养的住宅。它不大,但很安静,在六十石山附近,每当金针花开的时节,打开窗户就能看见满山绿茵中点缀着澄橘色的繁花,他母亲就是在这里走完人生最后的路,她带着歉意的笑容,抚摸他和大哥的脸庞,他还记得那一天,也是这样的晴朗好天气,失去亲人的悲伤,衬着湛蓝的天。
上天并不会因为任何人的伤痛而落下眼泪。
如同现在,他心情沉重,天空也还是清澈得连半片乌云都没有。
火燎原的脑袋不像蓝冬青或尹夜灵活,转一转就有好主意生出来,他驽钝多了,费了很久的工夫却还是一无所获。
他比较希望陶乐善是从他嘴里听见他过去做的错事,而不是透过第三个人口中听到,别人说出来的他,说不定会有扭曲,说不定会添加太多个人评议,说不定会误导她,他的本性凶恶恐怖。
他没有想瞒她,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总不可能轻松愉快地说:
「嘿YOYO,我跟你说,我小时候杀过人哦!」
那太愚蠢了,又不是在搞嘻哈,杀人也不是多光彩的事,他更不会天真的以为陶乐善会一脸崇拜,回他一句:「真的?你好厉害哦——」
他也曾想试探性地询问她:
「我有一个不太熟的朋友,他失手杀掉差点强奸他哥哥又老是打他妈妈的烂男人,你对于那个不太熟的朋友有什么看法?要是你的话,你会排斥和他交朋友吗?」
要是她说不排斥,他就可以更进一步暗示她,那个不太熟的朋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要是她非常笃定说排斥的话……呃,情况就和现在差不了多少。
哎。
现在已经不是烦恼用什么方法向她吐实杀人的事,她已经知道了,他困扰的是另一件事——
火燎原瘫回草地上,这几天狂操脑细胞,他的头已经连续痛了好久,睡也睡不好,吃了普拿疼还是很痛。他闭上双眼,不去看今天的风和日丽,省得他想指着那一大片悠悠哉哉得很刺眼的蓝天白云撂粗话。
要是陶乐善觉得他的污点无法被原谅,认为他是坏人,一想到待在他身边就反胃作呕,他应该要怎么办才好?
要是陶乐善怕起他来,他要怎么办才好?
这就是他目前面对到以及待解决的难题。
要放弃她,他不甘心,可是她如果不要他了,他能死皮赖脸地缠着她吗?还是要像以前他对孟虎他们说过的「会怕就不要当朋友,我才不在乎」那样,潇洒地放手?
我做不到,我说不出口,因为我在乎得要死。火燎原对自己很诚实。
妈的,明明躺在太阳底下,热得全身冒汗,为什么光是想到「她不要他」这个可能性,就让他从脚底窜起好大一股寒意,还很窝囊地打了几个哆嗦?火燎原,你没救了啦,要是陶乐善不要你,你八成会灌酒灌到死,这辈子再也不知道清醒两个字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