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千岁见她无精打采的样子,连平日里的盛气也退去了几分,不由勾唇一笑。
“困了,不如靠着睡一会儿。”
听见这话,她倏地睁开原本半眯的双眼,打起精神来。和他,已经生疏得太久了,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两人单独相处过。
自己一直都在算计着他的阴谋诡计,估量着他及西宫的形势,针锋相对又漠视淡然,突然这样亲近,让她有些不习惯。
原本坐着三个人的,可那慕笑尘十分好动,嫌坐着无聊便到前方跟尉迟、慎儿一同驾车玩去了。
俞咏妍别开眼不看他,却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停在自己身上,不由黛眉一扬,不快地转向他。“你盯着我做什么?”
细细打量她才发现,和四年前相比,他又多了几分沉稳和内敛,虽然在宫中日日都有照面的机会,但以她与他形如水火的关系,已不曾这样好好看过对方。
“我们似乎很久没这样坐着聊天了。”晋千岁移动了一下身体,靠近她几分。
“传闻中臣大人的千金是朵妙不可言的解语花,二……哥想必很是惬意吧。”俞咏妍眼一低,恢复慵懒的神态,身体半靠在柔软的坐垫上。
“听你这口气,可是心有不甘?”晋千岁一下子坐到她身边,俊朗的面容凑到她眼前,眼里饱含戏谑。
他毫无预警的亲近让她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而后淡淡地答道:“我凭什么?”
晋千岁伸手抚上她柔嫩的脸颊,多娇美尊贵的一张脸,只是他知道,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隐藏着秘密。
“在宫中时时处心积虑、防范算计,出了宫何不放松一下,别再斗了。”也只有对她,他才肯温言软语。
“斗?咏妍向来安守本分,何来资格和西宫之首斗。”
他收了手坐正身体,再次恢复高深莫测、看不出心思的表情。
“过了这么些年,你还是不肯释怀。”
“我以为你应该比我更明白,事到如今,也没有回头的可能。”她顿了一下又道:“在父皇面前承诺对东宫太子的辅佐,这其中真假你我心知肚明,原本以为你会更坦承一些。”
“父皇已是年迈体虚,不该让他太过忧心。”晋千岁剑眉一挑,手上把玩着腰间的环佩。
“好孝顺的儿子。”俞咏妍唇角有几分嘲弄。
此次出宫,也亏皇主公君病卧在床才能如此顺利,寻宝一事,若是假便罢,若是真,拉着她作陪,又是什么目的?
这一笔财富,三宫都虎视眈眈,难不成他还真好心到要分她一杯羹?
“就这样把二皇妃一个人扔在西宫,不愧疚吗?”成婚快四年,竟也没听闻有诞下子嗣。
“你也说了,她向来知书达理,懂得分寸。”他抚了抚了下巴,看着她。
俞咏妍还想再开口,帘外传来慕笑尘大呼小叫的声音。“到了!到了!”
晋千岁有趣地扬高眉,一脸惬意地掀帘下了马车,再回头向她伸出手。
她略一思索,便将手递给了他,柔软无骨的小手一下子被他包住,眉心皱了皱,又立即舒展开,借力下车。
外面阳光灿烂,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褪去了代表显赫身分的宫装,她少了份凌厉的气势,依旧尊贵;他多了份儒雅的气质,更显俊美。
“就是这里了,咱们就先暂住于此吧。”
慕笑尘快活地手舞足蹈,她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入眼处显然也是富贵人家的府邸,再细看,顶头区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两个字:叶府!
叶翔舞也不管厅里还坐着客人,拎着慕笑尘的耳朵便开骂。“很好嘛,一失踪便几年不见踪影,没住处了就到我这里来落脚,当这里是什么?客栈啊!客栈也还得交房钱!”
慕笑尘却没有丝毫还手的意思,似乎心甘情愿被叶大小姐揪着耳朵骂。
“我只认识你呀!再说你家这么大,又是王朝首富,房子空着也是浪费,应该不计较我带几个朋友来暂住几天吧。我也是好心想给你家添些人气。”
叶翔舞轻哼一声放开他,眼睛一瞟,扫视另外的两男两女,从服饰气质立刻可以分出谁是主谁是仆,在看到俞咏妍时,不由得扬了扬眉,转而面对慕笑尘。
“我丑话先说,住可以,房钱照算,一日一人一千两,随你住多久都可以。”
一听这话,慕笑尘张大嘴凑到她跟前。“不是吧!一千两住皇宫都可以了。”
长得娇小可人、眉清目秀的叶家大小姐似笑非笑地开口。“我没求你住。”
“奸商!”慕笑尘咬牙切齿地盯着这个面容娇美,却“心肠恶毒”的女孩。
“我没说过我不是。”叶翔舞扯动嘴角,甜甜一笑。
慕笑尘苦下一张脸,扯着她的衣袖。
“别这样,以我俩的交情,谈银子多俗气啊,况且叶老爹和你大哥都不在,你也要忙着打理叶家那么庞大的家业,我真的是好心带人来帮你看房子。”
叶翔舞瞟了他一眼,讽刺道:“你倒打听得很清楚。”
晋千岁在一旁看着,脸上不由得浮起浅浅的笑意,落入俞咏妍眼中,心里不由冷笑,多虚伪,明明已经不耐烦,却还笑面迎人。
“叶小姐,房钱不是问题,只是这样做,不怕坏了叶家的名声吗?”
叶翔舞转而盯着出声的晋千岁,眼珠子从上溜到下将他打量个彻底,又看了看一旁的俞咏妍,才不冷不热地开口道:“看你两人的装扮,也知非富即贵,我是商人,唯利是图是本分,有钱不赚岂不是坏了规矩。”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晋千岁心中暗叹,正想开口,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叶小姐唯利是图自是应该,不过千金难买有朋自远方来,想必以叶小姐的蕙质兰心,也是赞同的吧。”俞咏妍缓缓开口。
只见叶大小姐眼睛登地一亮,走上前来一击掌。“好个有朋自远方来,这句话讨喜,本小姐爱听,冲你这句话,不收你分文,至于其他人……减至七百五十两,我是仁至义尽。”
“多谢叶小姐。”俞咏妍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脸上有些笑意。
叶翔舞点点头一把抓过慕笑尘,又向俞咏妍说道:“待会儿我让丫头带你去选房,至于其他人,付了钱想怎么样都行了。”说完又拎着慕笑尘欲走出大厅。
“哎哟,抓我做什么呀?!”
“做什么?我和你有笔烂帐得好好算算。”
等两人身形消失,晋千岁才笑着开口。“我们是不是掉进强盗窝了?”
她看了他一眼,低语。“自找麻烦。”
叶家来的这几位客人,下人们只知是小姐的贵客,却不知是何许人,自当不敢怠慢。
叶翔舞这个主人一点也不懂得待客之道,身为主人,没隔几日便拎着慕笑尘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尉迟与慎儿,也被各自的主子差遣出去办事。
偌大的一个叶府,除了仆人丫头,就只剩下以兄妹相称的两人。
虽不及皇宫富丽奢华,但叶府的布置也别有情趣,亭台楼阁处也是一片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不愧是王朝首富,最难得的是这里很清净,没有丝毫猜忌陷害、居心叵测。
叶翔舞原本为她安排了一个丫头,但她向来不喜欢让慎儿以外的人来服侍,也就谢绝了。俞咏妍一个人坐在房门外的凉亭里,也许这样的清静和惬意,今生就只有这样一次。
晋千岁走近时,只见她一手托着自己精巧的下巴,小嘴微微上翘,显露出好心情,目光放在远处,神情平和恬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