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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探望故人,又不一定是指葵水。族长待他甚好,何须我担心?」清澶微微一笑:「反倒是你让人悬念。我要看的人也看过,当然要告辞了,自己保重。」

  话声一落,密林之中一阵清风自身边拂过。

  伏藜兀自站在原地。让人悬念?自己吗?

  恍惚之间,明知不该多想,仍是想得深了。



  循着原路而回,伏藜面如止水,却是心乱不已,不由得喟叹。

  ——说他让人悬念,先生岂不更是乱人心弦?

  自此以后,清澶时常到妖境走动。

  伏藜处理族中事物之余,往往也会拨空陪伴,奕棋品茗,谈天说地,有时清澶更会带来人世的书卷同阅,双方皆不曾再提起化龙一事。

  而两人之间的往来,长老临溪乐观其成,初隐却是不然。

  虽说清澶的来到往往会分散伏藜的心神,减少其修行的时间,但初隐见两人日渐交好,而自己从天籁会后,除了讨论族中事务,与弟弟却不曾私下谈心,一方面是找不出共同话题,一方面是琐事缠身。初隐心中难免惆怅不安……



  第四章

  这日午后细雨蒙蒙,微风习习,凉而不寒,令人神清气爽,尤其对亲水的鱼精而言更是大好天气,不少平日潜在水中的族人都到陆地上走动,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

  清澶来访时,几个识得他的族人都微微点头打招呼,态度亲切随和,不显得如何热情。只因族人虽都见过他龙身却不识其人形,仅仅知道此人乃族长以及两位长老的友人,因此也不甚在意。

  对此,清澶甚是满意。他虽不惧立于人前,但若每次来此皆要承受一片崇敬的目光,被过往的同族敬若神明,喜好清静自在的自己恐怕也消受不起。

  顺着几个好心的族人指引,清澶缓步往伏藜所在之地而去。

  树林中飘着丝丝细雨,沾在发上、衣上,清澶写意地一手负背,一手五指舒展似要承接雨水─感受着手心沁凉雨丝,嗜水之性不改的银龙颇感愉悦地瞇起眼,微仰起头。

  不管形体如何改变,原始的本能始终如一……

  闲庭信步于成片郁郁葱葱的林子里,忽觉一股幼弱的气息扑面而来,又有几股在前方不远处;其中较年长的一股自己十分熟稔,清澶心里自然而然生出亲近之感,脚下不由得加快,同时巧妙地身形微偏,避过低头直奔而来未注意到自己的幼小鱼精。

  走出绿荫掩映,视线豁然开朗,一汪青碧延展,倒映着阴云蔽日的天色,水面上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几叶绿如小舟随之起伏摇摆。

  寻觅之人正傍着柳条垂枝在岸边安坐,几个小孩一脸关切地围绕在黑发少年身旁,备受关切瞩目的少年却是略带抚慰意味地笑,摸摸几个小孩的头。

  不动声色悄然走近,清澶扫视伏藜一眼,目光陡然一凝,眉心微拢,同时也嗅出细微得令人难以察觉的腥气。

  少年略有所觉地抬头,双方视线相触。

  伏藜愣愣地道了声先生,恍然回神,匆忙起身欲躬身行礼,却忽略脚上有伤,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幸是清澶眼捷手快,稳稳将人扶住。

  这一下靠得极近,伏藜不自在的僵住。

  清澶低下头,看着几乎被自己半抱在怀里的少年耳朵微微泛红,心里有些好笑,出口却是叹息:「怎么伤了?」

  「没什么。不过皮外伤……」瞥见小小的同族睁着一双双好奇的大眼望着两人,伏藜一脸尴尬,低声道:「先生且先坐下可好?」

  「好。」

  两人如同上次在溪边般并肩而坐,清澶侧头,含笑望着伏藜将小鱼精们打发走,才轻声说着:「我可打扰到你了?」

  「没有的事。」伏藜摇头,他高兴都来不及,又何来打扰一说?

  「……若真有事,伏藜也会事先告知先生。」虽然心喜先生来访,但对伏藜而言,责任却重于一切……尽管并不如何情愿。

  清澶笑了下,不置可否。

  「让我看看你的伤可好?」

  「多谢先生挂念,但伤处再过数日即无碍。」伏藜淡淡地婉拒了,不过是小伤,也没什么好看的,看了只会让人多添难受,他也不愿让先生看到那些狰狞的伤处。

  清澶也未再坚持,凝神暗想了一阵。「刚刚那些小家伙……气息幼弱,似是刚能化出人身。」千年前的细琐,要回忆起果真得多费思量。

  伏藜点头,嘴角微弯。「是,几个小家伙连话也还不会说。」只会睁着一双圆不溜丢的眼看人。

  果然……「是为了带那些小家伙走山吗?所以伤了?」

  纵是年过已久,清澶仍有些模糊记忆——每月朔日,族中长老须带首次化出人身的小鱼精攀爬至夙愿山顶峰,族人称此仪式为走山。不过由于文化底蕴不深,仪式也极简单,也就是走个过场,与人世的礼俗相比并不繁琐。

  「通往山顶的路面松动,有个小家伙没留意脚下……事出突然,也就顾不上许多。」

  伏藜并不怪那冒失的小鱼精,反而有些内疚,是自己忽略前日暴雨山上土石松动,若早一日去打探路况,也不致发生此事,所幸与自己前去的小家伙们未因此受伤,仅是虚惊一场,否则自己如何对得起那些小家伙的父母?

  清澶看出他心怀内疚,安慰道:「世事岂能尽如人意?你已尽力维护周全,莫要过于自责。再说自责何用?若真有心,日后多加留意便是。」

  忽而叹道:「……可惜我平日虽散漫,却少有受伤之时,因此并无随身携带伤药之习,否则倒是可为你涂抹少许,免去疼痛之苦。」

  伏藜摇摇头,「些许疼痛对修行者而言算不得什么,先生劝慰伏藜莫要自责,伏藜也望先生莫要在意此等小伤。」况且,比起有负他人所托,肉身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清澶无言以对,心中暗叹。

  怎能不在意?好不容易遇到个合意的,自己又动了心思……纵是小伤,自己又怎么能不在意?

  他只是澹然处世,可不是麻木不仁啊。

  「……先生?」

  清澶突然抬手向他探去,伏藜不解此举为何,一时困惑不知作何反应,直至感觉脸颊上柔软的指尖轻触……伏藜心中怦然,脸不自觉地红了,眼底却充满迷惘。

  清澶柔声说道:「你……好好养伤,我明日再来看你。」

  流连的指尖离开……竟是这么走了。

  隔日少年方知,先生是不忍自己之伤而急于离开。

  见心中无比尊贵的先生特意带了伤药前来,且执意要为他上药,伏藜心中感触,想问为何先生待他如此之好,却又难以启齿,既怕听到答案,又怕自己多想……终未能问出口。

  ——也许,先生对待任何人都是如此吧?

  ***

  白云苍狗,云卷云散。

  望着窗外苍茫云涌,清澶今日亲手沏了壶从人世带回来的上好茶叶,享受一个人独处的悠闲自在,但突然翻涌的云气又带来了不速之客,宫装女子身影忽现,缓缓步向腾空的楼阁,清澶起身到门口相迎。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只能奉上香茶一杯,请娘娘品尝。」

  「不用了,你自己慢慢喝,还是玉叶净露合本座口味。」沉香娘娘摆摆手,入内坐下,眉目之间失去平时的从容自若,清澶不禁暗暗皱眉。

  沉香娘娘虽贵为娘娘之尊,却也是天坛第一武将,性情豪爽,法力与剑术皆是天坛无人能比,可说是巾帼不让须眉。能让这位娘娘变了脸色,看来事情非同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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