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只灯笼的外型,和一个人实在很像。」
和灯笼很像?清澶仔细端详半天,仍是看不出少年所指何人。毕竟鱼族除了沉潜于水中时会化为原身,在陆地上的时候多半以人身示于人前,加上他回鱼族不久,不识也是应该。「什么人让你这么开心?真是使人好奇。」
「先生也见过的,就是我的好友临溪啊。」
提起好友,伏藜谈起最近临溪在追鱼族美人的趣闻。
「听起来你和你朋友感情很好。」清澶下了评语,同时买下两只灯笼。「反正出来玩就是要尽兴,我一只你一只,在灯会上才不会显得突兀。」
「这……多谢先生。」面对新鲜的事物,伏藜多多少少感到新奇,再推辞反倒显得虚伪了。
提着手中小小的灯笼,鱼肚内火光闪烁,非人世中人的少年,似乎也感染到一丝过节的氛围。
悬灯满街,夜如白昼。夜越深,街上游人不减反增,为了避免被人潮冲散,清澶牵过了少年的手,十指密合的感觉总让少年有一丝不自在,但见先生并不介意,自己若介怀似乎显得奇怪了,只有将分散心神在眼前所见的新奇事物。
逛到谜摊,两人外貌清雅俊秀,气质又脱出凡俗,一来便引起谜摊周围的人注意。只是一个是早已习惯被人注视,一个是除了在意的事物以外,其它并不太放在心上,两人皆对周遭的目光不甚介意。
谜摊主人在桌子两边各竖立一根竹竿,一边挂了一个脸谱,另一边挂一袋钱,桌上摆了谜题:以左右两物为谜面,猜一俗语,猜中者赠一袋钱。
「俗语?先生知道是什么吗?」少年对人世了解不深,当然也不清楚民间俗语,其实这是一道很简单的谜猜。
「这个啊,」清澶轻笑,「是一句骂人的话,我们还是等下一道题吧。」
陆续又出了几道题,起初清澶总是含笑不答,等伏藜有了答案,才给出正解;伏藜一向正经,思考上稍欠灵活变通,每猜不中,倒也不气馁,他有自知之明,反正也只是出来游乐,不必一一计较。
最后一道压轴的谜题,猜中者可得一颗南海珍珠,是某位大官捐出作为奖品助兴。
晶莹温润的光彩,连伏藜看了都不免心动,毕竟珍珠在鱼族里是最珍贵的宝物之一。清澶却一笑置之,牵着伏藜又逛往别处。
此时伏藜方发觉:那种云淡风轻的笑容与其说是视金银为浮云,不如说是无心在此。先生根本不曾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之中,那又为何而来……
「先生,灯会已经散了,你还想走到哪里去呢?」
寥落灯火依稀,月色流淌一身。不知不觉,紧握的双手已然松开。
长街尽头是沉沉夜色笼罩。即使在白昼之下,也有日光永远照不到的阴影。
清澶轻轻一喟:「你还是问了……再陪我走一段路,我会慢慢向你解释。」
夜深露重,拂面而来的风竟也透着刺骨寒意。温热的掌心渐渐冰冷,被松开的手空荡荡的,若有所失。
温雅的笑容依旧,咫尺之距触手可及。
记得曾经也有相似的感觉。柔顺的长发握在手中,至今先生束发的依然是那青色发带……但为何现在却感觉到遥远?
两人行至郊外河边,清澶折下一段柳条,轻放在少年掌心。
「折柳,在人世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要将离别的话语说清楚道明白,对他来说还真是困难,他只能尽量选择委婉的方式。
「柳即是留,是送别时依依不舍的一种表现。」
第五章
这样的话引,却让人更想逃避。伏藜沉默了。
先生要离开了吗?不再回妖境了吗?以后……再也不能相见了吗?
不然,为何要这般郑重其事地向他告别?
他不懂。
或许,不想懂。
但逃避不是他的作风。
默然许久之后,伏藜静静地道:「先生有言直说吧。」
分别又如何?只要化龙,拥有穿越两界的能力,先生不来找他,他也可以自己追随先生的脚步。达到目标的方法有千百种,他可以换另一种方式。
清澶一直注意他神情的变化,见他迷惘之色尽去,心中宽慰。「你想通了。」
伏藜倏地抬头,星若点漆的眸中,一剎那间被看破心思的窘迫掠过。
清澶背过身注视眼前流水匆匆而过,悠闲的日子也似这流水,一去不复返了。
「修行自己的修为,必须屏除杂念。你我甚为投合,我不希望我暂时的离开打乱你的心思。这段时间,没了我的叨扰,你正可好好专注于自己的修行,如此我也才能安心离开。」
伏藜闻言一愣。暂时离开?
弄了半天,只是暂时离开?
说不上的荒谬,酝酿了半天感伤的情绪顿时瓦解。伏藜实在不知该如何说,脑中徘徊的,只有「暂时离开」四字。
不管如何,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回过身,清澶疑惑地问,还没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
伏藜理了理心绪,恢复平素的不茍言笑。「没什么不对。只是先生这般郑重其事,失了平日的从容,原来只为了暂时的告别……让伏藜有些惊讶。」
「失了平日的从容吗?」清澶微微苦笑。「事实上,这短暂的告别,说短也不短,说长也不长。可能是一、二十年,也可能是一、二百年,这不短不长的日子,我也不知该说它是短暂或长久。」
伏藜愕然。「什么意思?先生到底发生何事了?」
「不用担心,只是小事。」并不打算告知少年真实的情况,清澶自然也准备了一套说词。「举凡山精、妖魅得道成仙,通常在天坛会担有一定的职责,我也是一样。
「我本来是天坛巡守龙将,与其它天将轮流巡视天坛各处,不过最近天帝有令,暂时调走其它天将,现在我一人顾守,不能擅离岗位,所以特别来跟你说一下,免得你担心。」
「是这样啊……」
突然之间,一阵阴冷夜风袭卷而来。
溪水上倒映的星光也黯淡,清澶仰天望月,只见一片沉郁夜色笼罩,蔽了月之清华,同时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压逼而来,不由得心生警戒。
天象异常的变化,通常是风雨将至的征兆。
无月之夜,最适合潜伏于黑暗的行动。
看来沉香娘娘所言不差,无间的爪牙早已深入人世之中;他不过滞留人世短短一日,便有麻烦找上门,肆无忌惮地寻衅,可见无间众鬼已无视与天坛之间不涉入人世的协议。
「夜深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由分说,清澶几个手势变幻,点点晶莹蓝光悬浮,空间一阵扭曲,裂缝渐渐开张。趁着清澶开启通道无暇旁顾之际,暗处的鬼影哑哑低笑,前仆后继而来。
「先生?」
伏藜还弄不清状况,清澶手一推,伏藜身影消失在通道之中,时空裂缝立即封闭。
放下心头悬念,清澶反手幻出水流瀑布作为屏障,扑来的众鬼一声惨嚎,冒出袅袅青烟弹落在地。
「好,好啊!」张扬嚣狂笑声突然而至,暗处步出一人,腥红血衣飘然,双目含冷邪之意,白皙的俊容病态地青。
冷然对峙,清澶敛去笑容,声音渐沉:「是你……」
飘来的血腥之气,勾起了清澶不堪回首的记忆,那段向少年诉说时,未说至终局的血腥记忆。
与少年初遇不久,他向少年诉说了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