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谁知道这条出巡的路什么时候走到头?飞天昏昏沉沉,但马颠一下,他就痛得皱一下眉头。
天啊,地啊,腰要断了,屁股要颠成四瓣了……大腿根一定是破皮了……被那个马鞍子磨的!回想看过杨行云骑马,那叫一个随意潇洒翩然若仙,怎么自己爬上马背不是这么回事呢?
好不容易到今天休息的地方,他饭只吃了两口,还硬挤着笑跟辉月说想早点睡。
到晚上,当他把衣服脱下来一看……真是惨不忍睹、狼藉一片。
飞天咬牙忍着疼,用沾湿的手巾一点一点把血擦了,龇牙咧嘴,到底还算是忍住没叫出声来。也不知道哪有药……这些跟来的人都是辉月那边的,怕丢人丢大了,不敢开门跟他们找点药。反正磨破皮而已,死不了人。了不起……痛个半死而已。
飞天把身上的汗擦了擦,抖开被子睡觉。腰彷佛要断了似的,腿上破的那里也一跳一跳地疼。
虽然疼,可是飞天也很快就睡着了─真的很累。迷迷糊糊中飞天还想,谁他妈发明了说,看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说这话的人,肯定没吃过这种被马折腾的苦。
虽然路上风光正好……可是光顾着害怕难受,也没能看什么山啊水啊树啊花啊。
***
身上虽然痛,但飞天还能咬牙忍住。可是,第二天当看到那天马精神抖擞往面前一站,飞天真是哭都哭不出来。
他的腿还是好疼……要是今天再磨,不知道会不会磨下两片肉来啊。昨天一直疼着还不觉得什么,现在歇了一夜缓过劲来,再想着要重新开始痛……
飞天腿直发软……一半是痛的,一半是吓的。
「飞天?」辉月已经上了车。「怎么了?」
「没事……」飞天还是死要面子,张了张嘴,硬是把话又咽下去。疼就疼吧,丢人实在是……他开始自我安慰,一开始难免吃苦,等磨出硬皮啦茧子啦,肯定就不痛了。
辉月淡淡一笑,「我一个人坐车也闷,你陪我一起坐坐,好歹有人说话好些。」
嗯?飞天眨眨眼,又眨眨眼!辉月这说的简直是……天籁之音啊!
忙不迭点头,飞天拖着下半截不怎么听使唤的身子往他车上爬,「那我们就聊聊天……」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爬上去再说!这会再矫情推托,他可不成了十足笨蛋么?
辉月的车里是淡银灰色的,纱帘锦毡,又漂亮又舒服,还挺宽敞。辉月坐在右边靠窗,飞天窝在左半边。舒舒服服往那里一躺,飞天简直想咪呜咪呜叫两声!舒服死了!
「飞天?」辉月声音不高不低,听着人舒服无比。他身上车里都有股好闻的气息,说是什么异香倒也说不上,很清新的气息,淡淡的雅道的,特别好闻。
「啥?」飞天口水都快流到锦毡上了,连忙吸一吸。在这样的美人面前流口水……不是一般难看。
「你手边有书,今天不妨多翻了看看,后日……你也要为紫族祭神祈福,必要的仪式总得学会。」
啊?飞天下巴差点掉下来。原来不是请他来坐车陪说话,是要他看书用功来着。
飞天硬撑着爬起来,打开手边的书,一个一个字都很面生,组成的句子更加艰涩难懂。自己劝自己,看书总比受罪强……
飞天硬气了半天,后来还是拉下面子来跟辉月说:「这个合手……我不大明白。」
辉月手里也在翻一本什么书,闻言头也不抬,一手抬起来,比了个极美丽的手势又放下,还是继续看他的。
辉月这么自得其乐,根本也不用人陪他说话解什么闷啊。
郁闷,飞天低头继续看书。
一天没说几句话,第二天依然如是,不过有一点值得欣慰,腿是不怎么痛了。风景么……也还是没能观赏。这么厚的一本册子,眼睛都不够使了,哪还顾得上看风景?
好在和辉月相处并不难……几天都没怎么交谈过,有什么不好相处的?
也不知道平舟现在在做什么,汉青有没有好好学他的医理?才出门两天,他就开始想念飞天殿。习惯……真是一样可怕的东西。
第三天终于到了那个刚听说过的紫族。一下车,飞天就知道这里为什么叫紫族了……所有人都长着一双紫色的双瞳,乍一看真把人吓了一跳。
辉月后来说,他们这一族人都吃一种紫草,体质渐渐改变,小孩子出生便是紫眸。
飞天一边琢磨著书上说的仪式,一边点头。心里不免瞎想:吃紫草就长紫色眼珠子?那咱从小到大吃了二十一年的青菜,没长出绿眼珠子,倒是一件幸事。
到了祈神的时候,飞天只是换套衣服,走走过场,重头戏在辉月身上。
虽然经过一整天的祈神仪式,由于时间还早,不到睡觉的时候,远远地就可以听到前面紫族人在喧闹。紫族人高兴得像是大过年,人人穿得都极艳丽,笑容满面,在外面的大广场上载歌载舞,酒席流水从早吃到晚,好像不要钱。
飞天还不太困,把星华写的剑谱拿出来看,一只手在空中慢慢模拟剑招。看到有一页写的心法很有趣,默默念了几遍,很想试一试。
他抬眼看到桌上有茶壶、茶杯,慢慢伸出手来,虚拟着一个握杯的姿势。那杯颤了颤,慢慢凌空浮升起来像是有线牵引,朝这边缓缓移了过来。
好像变魔术,真有趣!
飞天一分心,没掌握好力度,空中的杯子像是突然断线,一下子坠下掉在地上。好在地上有毡毯,并没有摔碎。
飞天起身去捡杯子。
这个上界,倒也有它吸引人的地方,一个魔幻的时空,一切皆有可能。
离开紫族起程的时候,飞天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怕辉月,最后还是选择骑马。
这一天飞天有点精神恍惚,到了下半天,为克制自己不再胡思乱想,他慢慢回想那本剑谱上的内容。可是想着想着又出神了。
杨行云为什么会对飞天原来的剑法一一知晓,然后抄录下来呢?不光剑法招式,连心法也有。现在他怎么也懂一些,就算剑招是平时可以看到记下的,可是心法呢?心法不是可以用眼看到的东西啊!飞天整个心更是乱纷纷。
前往枫城的路途上,飞天一有空闲时间,就发了狠学骑马,虚心跟人请教怎么跨坐、怎么用腿、怎么控缰。
上路约莫大半个月后,飞天终于轻松爬到了马背上。这一回不再觉得是苦差!
大风吹在脸上,衣裳、头发都被挟裹得尽向后去,猎猎作响,颇有几分御风而行的飘飘之感。
路上都很顺利,看到许多在城里不可能见到的风物,知道上界的天人也是要吃要喝,不能超凡入圣,知道上界也有农夫种植作物,但是那些农夫是天奴和凡人,天人是不做劳役的。
莫名其妙地,飞天有些不舒服。
他认为谁也不比谁高贵,为什么天人就可以这样高高在上呢?除了能活得久一些,样子漂亮一些,也没看到天人有什么特别高贵出尘之处。
但这时辉月就会扫来一眼,那种眼神至为温和,却让你一下子有被看穿击透的错觉,好像一切的念头在这种眼光下面都无所遁形。所以,飞天很少再敢腹诽。
虽然飞天对天人这一身分抱了偏见,还是不得不承认,辉月是不折不扣的天人,高贵,沉稳,似乎无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