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那声音听来爽朗,有些豪迈之气,「别跟我客气了,快坐吧你。」
飞天在那张空案前站定,拂衣,盘膝,缓缓坐下。侍立的人斟上香气四溢的茶。在那袅袅升腾的热气中抬起头,飞天缓缓看向坐在对面案上的辉月。
他目光投过来,缓缓举杯,「多谢你的歌舞,费心了。」
飞天有片刻的怔忡,「不用客气。」
那是极尽温柔和迷蒙的眼睛,漆黑的云发倾泄了一身,略有些单薄的唇,秀雅惊人的面貌。飞天茫茫然把茶喝了下去,全不知滋味。辉月那双眼睛,会让人觉得被注视的剎那即是永恒。他垂下了眼帘,那美丽如梦的眼睛不复见。
飞天缓缓转过头。难怪,难怪。辉月殿下,果然如月辉清华。
「认识这么久,倒不知道你也多才多艺。」上首星华爽朗的笑声让人心生好感,不由自主就想亲近他的感觉,「来来来,辉月来开席,我要罚小飞天三杯。」
飞天微微一笑,星华有着极浓丽的剑眉,但是,更可爱的是他的脾性。
「对了,飞天决定了没有?」他促狭地挤挤眼,举起杯,「你的终身大事……决定了没有?」这个令众人辗转为难的问题,就被他这么轻轻巧巧说了出来。
飞天不知道如何作答,顺口说道:「席毕再说罢……让你多猜想一会儿。」
星华眉毛挑了起来,「小飞天居然学会钓人胃口了?好,我便再等你一时……对了,如果你要挑我的话,给我个暗示就好,我是很从善如流的哦——」
不知道为什么,那黑亮的眼睛里闪动的亲切和善意,让人鼻头发热,飞天垂下头,「嗯,我记得。」
「飞天今天心情不错么,」天帝悠悠开口:「因为辉月庆生吗?」
才不是。
但飞天却答:「那是自然。」飞天轻轻抬起头来,看到那至高无上的一个人。
天帝。
天帝的目光灼灼,落在飞天面上。虽然隔着一个面具,那目光却利如锋芒,一直要刺进人心里。在这样的目光下,虽然有重重的华衣包裹,却让人突然生出赤裸无防备的脆弱之感。
好厉害的一个人。好厉害的一双眼。
「哎,行云要吹箫了。」星华说道。他毫不拘束,性子豪爽狂放,「别说话了,仔细听听。」飞天怔了一下。
杨行云?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想到他身上那道长而深的剑痕。
这个人……
远远的、长长的高阶下面。
殿堂中绿纱飘飘,一身白衣的人,亭亭立于像是柳丝烟幕的绿纱中,身形似真似幻。
忽然箫音细细,宛转传来。
似秋风呜咽,似冰下流泉。缠绵悲伤,如泣如诉。
像是出尘仙子,那样遗世独立的高傲。高傲中,却又显得无助。
箫音一缕,飞越远山重水,像是在苦苦寻找,却一无所得。在梧桐秋霜间低徊,在杜鹃啼血时悲泣。
让人心里酸楚难当,直想落泪的箫曲。
飞天有些茫然。
这不是庆生典么?怎么杨行云吹奏这样悲凉的曲子来扫兴?
一声轻叹响起在耳边。
飞天茫然地侧头,辉月面庞上却是一派的平静柔和。
是幻觉吗?箫音一转,一线拔高。飞天看着那绿云飞雾中的人影。人似春柳,音若秋风。
怎么了?他心里藏着什么事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曲调?
纤音遏云,幽咽低诉。
杨行云……这个人像个谜团。美丽动人的箫音,却让人平添疑思。
***
节目不算太多,杨行云吹箫原来是压轴。
终于算是开席,络绎不断地有人走上这高台来向天帝行礼,再向辉月敬酒。
那么弱不胜衣似的辉月,饮酒却如星华一般地豪爽,杯来便干,面不改色。真是人不可貌相。
竟然也有人跟飞天碰杯。都是不认识的人,飞天嗯嗯啊啊胡混过去。
「飞天,」星华侧过身来和他碰杯,忽然小声说了句:「你想好了?」
飞天愣了愣,没点头也没摇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真要和那个克伽什么的……
不,飞天用力摇头甩掉那让人毛骨悚然的想法。
星华一手撑在锦垫上,呼出的气带着酒香喷在耳边,「如果要我的话,你直说就可以。」
飞天不自在地缩缩脖子,向一边挪了挪,目光不由自主向辉月那溜了一溜。
星华晃晃手里的杯,「以为你想通了,原来还在犯傻……」
他的口气让飞天觉得上火,「你说谁犯傻?」
「你呀,」星华一副欠扁样,「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死在他手里,估计你那就叫死得其所。」
飞天皱着眉头,戴着面具想来星华也看不到,「喂,你这口气好像你很关心我。」
星华眉毛都竖了起来,「那是自然!我不关心你,还有谁关心你啊!」
飞天趁空问了一句:「那么我应该找谁成礼?难道除了你和克伽,就没有好人选了么?」
他嗤地笑出声来,「怎么没有,最上面坐的那个才是顶好人选,看你敢不敢张口要。」
啊?天帝么?
飞天回过头去看天帝,他正专注地与身边躬身伺立的人说什么话。可能是发觉这边的注视,似电的目光一下子扫过来,吓人一跳。
「喂,没搞错吧,他这么凶……」
「凶才好,」星华弹了他的面具一下,「回来再没一个敢嘲笑你的长相,不然也就是轻视他的威严了。再说,他的战力比克伽只高不低,不然当年老大的位子怎么会成了他坐。」
是么?听起来倒是好选择……
可是,这么一个看一眼就要令人腿软的家伙,也不比克伽好到哪里去啊。跟这种人同榻……不跟与虎谋皮一样危险?
忽然席间不知道为什么全静了下来。
却听到那个什么克伽的声音说:「飞天殿下是不是有所决断了?」
XX的,原来还是冲着他来的。
看他脸上那种自信满满的表情,飞天就很不爽。这个克伽,实在招人厌得很。
大殿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中间这几席上。从飞天转到辉月,又转到星华,再转到克伽。
什么意思嘛!飞天别扭得要死,难道他就是一头洗净剥光要上桌的乳猪吗?而周围这几个就是倒霉的食客?
这简直是什么跟什么啊……一团乱渣渣。他觉得心烦,也许辉月也早觉得心烦,星华也烦,连带克伽和上面坐的那个老大也都心烦。
不就是被X一次!权当让恶狗咬一口。
心一横,飞天大声道:「拖了这么久,也该是时候。」
一句话,四周全是倒抽气的声音。
「那么……」克伽的声音里明显有些不平稳,「殿下心中……有没有优先的人选考虑?」
「有!」飞天干干脆脆甩出这个字来。
四周的人此起彼伏的大喘气!
飞天心里突然冒出很有趣的想法,这些人一定在猜着他要说什么吧?
可能有人会猜辉月,有人会猜克伽……早知道不如让人设个盘口开赌,赔率一半一半,最后自己来揭盅亮牌,大赚他一笔。
可惜了,怎么没想到呢?
「其实我心中想什么,倒是其次。」想看他的笑话?这些人还不够分!
「主要是,各位心中在想些什么。」飞天笑嘻嘻地坐直身子,把面前的杯盏一推,清出一块桌面来。嗤嗤地脆响,所有人目瞪口呆看他撕掉自己衣服的下襬,摊放在桌上。
「哪位不想被我说出名字,就到这儿来说一声,我把名字记一记,回来看看有哪几位的名字不在上面,我在剩下的人里细细挑!免得我说了谁的名字,谁再来拒绝,那我可真是自找难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