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一『噗嗤』一声笑出来。
方灿满脸黑线,板起脸:「不是跟你说别这么叫我的吗?」
「可是这样好听!」那人回嘴。
季雅泽有点惊异,控制不住地扭头看。
那是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大约二十出头模样,打扮新潮,一百年耳朵上扎着耳钉,半个婶子软软倚在方灿身上,笑眯眯得搂着他,跟没骨头似的贴在他身上。
「我不喜欢!」方灿故作气愤地说。
「嘻嘻,不喜欢就不喜欢好了,」那男孩子一脸无所谓,「灿哥,你好久没过来了。」
「你是想问我这一阵子跟谁度蜜月去了吧?」方灿一脸戏谑。
那男孩子嘟起嘴:「你真跟人跑了?是谁?」他探过头来看季雅泽,「不会是他吧?他还没我好看哪!那模样,」说着在方灿脸上亲下去,嘴唇磨蹭一下才抬起头来,「看起来像性冷感……」方灿差点噎着,更让他意外的是:季雅泽竟然没有火冒三丈地跳起来大骂,只是吃惊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们,那目光突然令他有些不自在。
不着痕迹地推开身上的男孩,他板起脸:「小为,别瞎说,我要生气了哦!」说着站起来,一把拉起季雅泽:「我们先走了。」一边心里直嘀咕,这小子是不是吓呆了,居然乖乖跟着走,连反抗都不知道了。
他们身后传来小为难以置信的声音:「不会吧?真的是那个人?」
***
走到外头方灿才放手,转头看季雅泽:「他随便说说的,不会生气吧?」
季雅泽眼神还在呆滞茫然,过好一会儿才说:「你是同性恋?」那口气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肯定。
「嗯,」方灿扯起嘴角,一点也不为难,「没错。」
季雅泽怔怔看着他,回过神来,表情重新变的冷漠,不再说什么。
方灿有点好奇起来:「你不说点什么?」
季雅泽轻轻『哼』一声,撇开头,冷冷道:「说什么?」
方灿摸着下巴,「至少也要表示一下震惊啦,恶心啦……骂两句什么的吧?」
季雅泽白了他一眼。
方灿笑起来:「啊!说起来,你自己也追着彭幼龙没完没了,难道说……」
「……神经病!你喝多了是不是?」季雅泽打断他的沉吟。
方灿止住笑,揉揉眉心,叹口气:「哎,今天喝的是有点多了。」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许久,季雅泽轻声说:「彭幼龙不是同性恋。」
方灿静静看着季雅泽,他觉得自己有些醉意了,可是头脑身处还有些清醒。季雅泽为黑的眼瞳藏在垂着的眼皮下,没有了冰冷疏远的目光,他那正脸在夜色里一明一暗,显得异样柔和与脆弱。
「你别再到处问彭幼龙了。」
季雅泽抬眼看他,眉尖微蹙。
「……那些人戒心很重,有些危险,」方灿继续说,「我请沈一一帮你打听,找到就帮你给他递个话,你自己别往这些地方去。」
季雅泽嘴唇蠕动一下:「不!」他表情有点阴郁,「别跟他说,告诉我他在哪就可以,他……躲着我。」
方灿挑起眉毛:「你们……」他顿住,然后痛快地说,「好。」
季雅泽犹豫半天,『谢谢』两个字还是没有吐出来。
方灿看起来不甚在意,回头看看,摇头自言自语:「才喝一半……」他突然转过头来朝季雅泽说:「换个地方接着喝?」
季雅泽怔一下,听到方灿接下来的抱怨。
「心情郁闷!干脆不醉不归算了,反正也没犯人可抓!哼,这些天尽喝白水了……」
不知为什么,这人似乎变地不在那么讨人厌。季雅泽不吭声,转身便走,走了两步,火头冷冷瞪着还站在原地的方灿:「走啊!」
在『幼稚』、『莽撞』之外,至少季雅泽还知道方灿酒量好,酒品也不差,喝的越多越沉默,找少这个人很坦率,不是那么虚伪的。
还是去上课吧!他想,心里突然有些消沉。这些天在城里没头没脑的找,彭幼龙却似石沉大海,影迹全无,季雅泽的无力感越来越强烈。也许就像哥说的,小龙爸爸的案子恐怕不是能一下子解决的,方灿说要帮忙。这家伙似乎很熟这种地方……能信他吗?
方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帮季雅泽找人那样的话,第二天醒来他呆坐着想了半天,虽然喝了酒,前一天答应了什么还是记得的,但是感觉有些不像真的。方灿很困惑地挠头,他跟他又不是很熟,不过口角过两次而已,那应该算不对盘吧,自己怎么会答应帮他去找人?可是已经答应了……方灿叹口气,拽过电话打给沈一一,至少他方灿说话算数。
直至再见到季雅泽时他才明白原因,那也不过才是两三天以后。
最近只剩几起小案子,不太忙,方灿想回自己窝里拿些书到宿舍看。出过晚饭下楼,看看天,抽抽鼻子,转悠着往大门外走。树叶差不多掉光了,人行道上薄薄铺了一层,刚下过雨,地是湿的,踩上去软绵绵,车轮滚过路面,带起沙沙的水声。
出门走了没多久,方灿停住,眨眨眼,又踅回来。竖着雕花铁栏杆的石头圆墩上,做着个人,耸拉着脑袋。
方灿试探着叫:「季雅泽?」
那人抬起头来,冷冰冰的丹凤眼,漆黑眼瞳可不就是季雅泽?可是方灿下看见的是他半边脸上明显的红印子,和眉毛上面长长的划伤,流出来的血好象是拿手胡乱地擦了一下,蹭在额角和太阳穴上。靠!这小心眼的家伙怎么三天两头出事?方灿脱口便问:「你又被谁揍了?」
季雅泽侧过头,不说话。
方灿皱起眉:「你又自己去找人了?不是跟你说别去惹那帮人……」
「不是他们。」季雅泽硬邦邦说。
「……你还惹别人?」方灿把重音放在『别人』两个字上。
季雅泽转过头,眉毛竖起来,有点恼怒:「什么又又又的!」他一挑眉却扯痛了伤口,无声地吸一口气。
方灿看了更加不爽,劈头吆喝回去:「不说『又』说什么?你难道不是又惹事了?不是又被人揍了?没本事就别到处惹是生非!」
季雅泽火气倏地冲上来,直着脖子吼:「我惹不惹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管得着吗?」
「你以为我愿意管你?谁叫你坐在这里碍我眼呢!」
季雅泽气得直哆嗦:「嫌我碍眼你别看,滚啊!」
「我是很想视而不见!」方灿重重说,语气却和缓下来。
季雅泽衬衫外面只套了件薄毛衣,身体有些发抖,嘴唇苍白,胸口剧烈的一起一伏,好似透不过气来,让人看了很担心,而且方灿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季雅泽只觉得头晕目眩,一点力气也没有,手脚发凉。身体像突然扎破一个洞,连发火的力气也一下子漏了出去。他用力闭一下眼睛,听到方灿问:「你没事吧?」然后一只强壮的手臂插到自己胳膊下面,用力把自己扶起来,「我送你回家。」
回家?不、不要!季雅泽想挣开他,声音不大,却很强硬地说:「不要!不用你管!」
对方动作顿了一下,忽然问:「跟家里吵架了?」
季雅泽僵住。
「这是谁揍的?你爸还是你哥?」
「……我哥。」
半响,方灿才开始行动,半拖着季雅泽往路边走,伸手拦车。
「你干吗?」季雅泽挣扎着问。
「找个地方帮你擦擦药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