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灿有点恼羞成怒:「放心!以后就算你求我我也不救!」正发狠,手机响了他气哼哼地接起来。
是苏保平:「方灿,快过来,有消息了……」
季雅泽撇开头,厌烦再说的样子,一瘸一拐径自走开,等方灿挂上手机,他已经走出去十几步了。
瞪着那高瘦的有点伛偻的背影,方灿心里又气又有点无可奈何,还有点担心:这小子,没事吧?他忽然想起季雅泽刚才说的话来,『青春包』?方灿下意识地摸摸面颊上新长出来的一颗青春痘眉毛立刻竖起来。
他妈的,小吊眼!
第二章
胃部针扎般的疼,即使用力压紧,恶心感仍一阵阵往上涌,脸上也火辣辣的。季雅泽在路边坐下,嘴里发腥,吐出来的唾沫全是红的,他愣愣地盯着地面,这个样子不想回家,烦!想一会儿,摸出手机来拨号。
对方的声音还很清醒:「喂?」
「忻楠?睡了吗?」声音像在刮砂纸,他自己听了都皱眉。
「还没,怎么了?」
「我现在过来。」
对方顿一下,没有多问:「好,我在路口等你。」
夜班公车晃过去两三站,下了车还没到路口季雅泽就开始扶着墙吐,连胃酸都出来,后备塌了一层虚汗,摇摇欲坠。
远远有人迎过来:「雅泽?怎么回事?」
季雅泽说不出话来,对方扶着他往回走。一小段上坡路后就是忻楠家,上楼的时候季雅泽觉得稍微好了些,屋里开着台灯,桌上还摊着课本笔记之类。
浓眉大眼的忻楠有健康的麦色皮肤,是个看上去很有精神、动作爽快利落的男生。
他把台灯转过来照着季雅泽,看到他的脸,倒吸一口凉气:「怎么搞的?」
季雅泽不吭声。
忻楠也不追问,起身去柜子里找急救箱。翻出消毒水和纱布来。
对面床上八、九岁的小男孩听到声音,迷迷蒙蒙地坐起来:「哥?」
季雅泽回头,男孩看到他,瞪大眼睛:「雅泽哥?你脸怎么了?」
忻楠头也不回命令他:「睡你的!」
男孩扁扁嘴,又躺下去。
「还有哪里?」
季雅泽手下意识地压在胃部,摇摇头。
忻楠看他一眼:「今晚在这凑合一下吧!别回家了,喏!你睡上头去。」
忻楠两兄弟睡的是上下床。季雅泽往上爬的时候,忻楠收拾起脏药棉丢出去,走廊里传来哗啦啦的冲水声——水声夹杂着很小的说话声,他侧过头,把身子蜷起来。过一会儿,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塞进被子里,是热水袋。
「捂着你那胃。」忻楠说,「要是疼的睡不着,我这有止疼药。」
「你呢?」
「我要赶功课,不一定到几点,困了就跟忻柏挤,你先睡吧!」忻楠说完,坐回桌边去,将灯光拧暗一点。
屋子里沉寂下来,许久,季雅泽轻声问:「谁接的电话?」
忻楠沉默一会儿,说:「你大哥。」
半天,季雅泽轻轻松口气,语气有点挖苦:「你还真是好孩子。」
忻楠轻笑:「你们家人也夸我好,那你怎么不跟我绝交?你现在不是专门牵着不走,赶着不推吗?」
「哼!」季雅泽冷冷说:「别跟他们一个腔调,就知道说我叛逆!我没那么神经为了反对而反对,我没把闲工夫。」
「……还是为了彭幼龙他爸的事情?」
「……」
忻楠小声说:「老不跟你爸妈说话也不是个办法,找个时间再跟他们谈谈。」
「我没那么卑鄙、势利的父母!」
「雅泽!」
一时房间里一片沉寂,季雅泽的呼吸有些急促,好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声音很低:「我尊敬的人才配当爸妈,他们……又不是没谈过,我相信过他们,我一直觉得我爸是个很正直的人!」
「……可是我是亲耳听见的,他跟检察院的人说放心一定结案什么的,说是上面的大头头打过来电话指示,唯唯诺诺的……还有我妈……从法院出来别人都怎么议论的你知道吗?」季雅泽声音有些僵硬,似乎在咬牙,「……是我自告奋勇跟彭幼龙说让我妈去帮他爸辩护的,你知道吗?……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们!」
忻楠无声得叹口气:「彭幼龙还在怪你?」
「……」
「你这一身伤不会是他打的吧?」
「不是,他最近一直旷课,美术班也不去了,我去找他,发现他在酒吧街那边混,说是打工赚钱。」
「在酒吧街打工?」忻楠有些惊讶。
季雅泽烦躁地翻个身:「我问别人他在哪,那帮人就动手。」
忻楠皱起眉:「雅泽,你当心点。」
季雅泽怔怔盯着屋顶,半响,才说:「忻楠,你也不喜欢彭幼龙,是吧?」
忻楠呆一呆,思索着慢慢说:「他是你朋友,我不了解他,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可是如果你找他找到酒吧街,还弄到跟人打架,那就让人很不放心了。」
季雅泽沉默一会儿说:「我爸妈叫我少跟他来往,多跟你一起。」
忻楠愣一下,失笑起来:「所以你就更生气?你爸妈还跟天下的爸妈没两样,专拣糊涂话说。真是的,你居然没跟我绝交,我都觉得奇怪。」
季雅泽口气又冷下来:「我交什么朋友不干他们的事!」
沉默一会儿,忻楠轻声说:「雅泽,你太难得跟人交朋友了,所以不管你跟谁交朋友,我都不会劝你们绝交的。」
***
季雅泽过了三天才回家,脸上的伤已经不再明显。警察宿舍跟办公楼在同一个大社区里,下了车要经过办公楼大门才能拐进宿舍区,他背着画夹子,头也不抬往前走。办公楼门口的梧桐树底下蹲着一个人,正抽烟,旁边还站着一个。
已经走过去几步,季雅泽听到身后的人说话:「方灿,你疯够了没?差不多行了!」
「你他妈说什么屁话!」蹲着的人很粗鲁地回嘴,「什么叫我疯够了没?」
听到这个声音,季雅泽一愣,耳朵竖起来。
方灿跳起来,大拇指翘向楼里:「疯的是他们好不好?给那小子保释候审?有没有搞错?持枪拒捕哎!用脚丫子想也知道是危险分子!」
「唉,」苏保平重重叹口气,「就算是吧,可是这是上头下来的指示,你不满意也没办法啊!你都嚷嚷到局长那去了,还不是一样没用……而且你刚来没多久就这么顶撞上级,以后还想不想混啊?」
方灿愤愤地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使劲碾:「就算打黑伞是正常现象,也不用这么明目张胆吧?上头有人就能为所欲为啊?」
苏保平一脸错愕,猛推他一把:「你说什么呢?」
「切,」方灿气鼓鼓,「得了,我说实话!刑警都得这么混的话,我还真不想混了。大不了我考特警去,我眼不见心不烦,行不行?」
苏保平苦笑不得,抓着他肩膀往大门里扯,「好了好了,别发牢骚了。你啊,也太年轻气盛了……」
季雅泽站在树影里,呆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家走。
上楼,掏出钥匙开门,换拖鞋,目不斜视往房间走,季雅泽把坐在客厅沙发里的两个人当空气。老季和大季正在说话,看他进来一起住了口。老季和大季长得很像,都高大壮实,虎背熊腰,一式的国字脸,鼻直口方,浓眉毛,眼睛炯炯有神,男人味十足,只不过老季看起来深沉些,大季则开朗些——季雅泽长得不像他们。
老季看着他一声不响地把房间门关上,脸色顿时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