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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页

 

  兽们奔驰著,来到城郊的岔口时,袁芷漪再暍,兽们当即煞住脚步,乖乖停下。

  她自怀中抽出一卷地图,上头清清楚楚地标示著终南山位在何方,她只要循著图上标示的路走便能回到终南山。

  可是这一刻,她并没有归心似箭的渴望,倒是再看到地图上写著「纱罗山”三字时,那心悬意念的……

  放下手中的地图,袁芷漪抬首,遥望著北方的天。



  约定是个很重要的东西,既承诺过就不要轻易松手。

  她放手了,在他将要出征的前一刻。

  我不再等你了。

  他就站在门外,她见不到他的神情,却对他如生死般的诀别感到心痛。

  你保重……

  握在她手中的地图被揉成团,她调远目光,喃道:“我们不回家了。”



  兽群闻言,纷纷发出失望的低吟声,苦望著袁芷漪。

  “我们去找他。”她嘴角轻勾,如同拨云后的曙光,当她道出这句话,彷若从前的绝望与难过都不曾存在过——

  “我们去带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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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纱罗山茫雾依旧,不见散去。

  纱罗山脚下,两万唐军驻扎著,面对此山可大军却毫无动静,在项丹青的号令下,众将士只得戒备,将士们除了夜里吹著寒风、眼睛睁得亮些,早上操练,便再无其他军令可行。

  受项丹育指派的于蒙五百精兵,自入了山后至今仍是半点音讯都没有。

  身居主帅职位的项丹青,除了每日坐镇中军帐、望著那张羊皮地图发呆,便是站在山脚下,若有所思地望著山头,常常这么一望就耗去许多时间,连膳食都忘了吃,将士们劝他尽早发兵,他却是按兵下动。

  日子又过去三日,纱罗山的迷雾仍如纱般笼罩著,于蒙所率领探察敌踪的五百精兵,依旧不见踪影、不得消息。

  此日,项丹青在中军帐内和将士商讨。

  “于大人此去已过五日,不能再等。”他手持利剑,剑锋指著纱罗山的东西两道。

  “主帅难道要放弃于中郎将?”议论的将军中,有人如此提道。

  项丹青仅垂眸沉思,片晌后他将剑收入腰间剑鞘,再抬起双眸时,他冷然环视众人布满疑虑的脸。

  “我已告诉过他,五日。”

  五日为限,若是生还便往东西道交会口会军,若是无法平安归来,就壮烈的战死沙场;这是身为征夫的下场,只要在战场上一日,便不可怀抱生还妄想,抱著视死如归的决心,这场仗才能打得了无憾恨。

  他并非无情无义,只是奈何他们都身在沙场,这本就是个残酷的地方。

  项丹青如此斩钉截铁的回应,让在场者皆是无声,似是受到他这般冷情的决定而震撼。

  中军帐里气氛沉闷著,虽不得于蒙战死的消息,可众将们已忍不住叹气,似在哀悼英灵亡逝,身为主帅的项丹青即使心里有苦也不便喊出,他仅能吞下这满腹苦涩,打算继续讨论战术之际,自帐外忽然杀入一道粗嗓。

  “主帅!主帅!”一名老将慌忙奔入中军帐里,直跪在地,吓得大伙愣愣的。“于中郎将遗兵回来了!”老将指著外头急道。

  方听此话,众人皆把眼睁亮,项丹青恍若看见赢战曙光在眼前乍现,才要老将把那名将士请人中军帐,就见老将话锋一转,语惊四座。

  “可人已经死了,他浑身都是刀伤,恐怕是为替于中郎将传话,故拚了那口气回到这里。”

  项丹青心下一惊,好长一段时间都未开口。

  死了?

  那于蒙呢?于蒙人在哪里?

  “小兵临死前说,他们前日已探察到敌兵动向于西道,经两日诱敌之计,已诱入东道,请主帅现在即刻发兵至东道,截杀敌军,勿有其他顾念。”

  项丹青表面镇定,可藏在背后的双手已然握拳。

  好个勿有其他顾念……

  已将咽气小兵的话传至,老将于是睁眼紧盯项丹青,在场将士同样将目光聚于他一身,他们沉著脸容,握紧腰上佩剑,满腹的仇恨待解。

  项丹青反覆吸气吐气后,扬声道:“传我将令,全军即刻拔营,随我前往东道歼敌!”

  “是——”

  响亮的答呼响遍整座军营,也擂起了战鼓。

  久候多日的兵卒得到可赴沙场的消息,士气大振,他们举高手中兵械,随著将士们的精神呼号而齐声高喊。

  他们扑灭营火、收起营帐,一列列军卒训练有素地来到中军帐前归队,每位军士脸上都挂著胜利笑容,势在必得。

  经过诸将们一番整顿兵马,两万大军已在中军帐前有规有矩地站著,他们寂静无声,直至项丹青与其余将领自中帐内掀帘走出,兵卒们纷纷扬高手中兵器及旌旗,为此战、为他们的主帅而振奋呼喊。

  走向一名小兵所牵来的马前,项丹青翻身上马,将夹在臂窝处的头盔戴上,他扬手朝前指去,大军呼声更盛,他们从中开道,以项丹青为首,他挥动缰绳,马立时拔足前奔,诸将尾随在后疾驰著,大军也紧随在后,直往纱罗山。

  大军杀声响彻云霄,蹄音隆隆,那地上踏起而飞扬的飞尘,扬扬于半空,但仍遮掩不住威武高举的飘扬旌旗,其上写著「项”字。

  项丹青身在大军之首,驰骋山道上。

  可他感觉不到含待湿气的冷风拂面的刺骨,他甚至听不见身后大军威猛的呼号,他握著冰冷的缰绳,愈是接近战场,他的神智愈是迷离。

  在这杀气腾腾的沙场上他未闻军士们了亮高歌,反倒听见耳边回荡著一首悲凉的民歌。

  枝上满杏兮,地遍遗英……

  那年的二月春,杏花开得极美。

  他常在窗前注视著她,弯身拾起每朵落下的杏花。

  或许她不知道,他在她背后早就习惯了凝望,对于她的情感,他已学得如何像将写满秘密的纸张折起,好生收入怀中。

  若你心里真把我分量摆得重,那你就应该回头看看我!

  也许他真没看得透彻,他始终只会远远地望著,却从未有勇气来到她面前

  “他们在那!敌军就在前方!”

  不知不觉,大军已奔至纱罗山内,然而还未杀进东道做埋伏时,便与敌军在东西道交会口相遇,那将士的高呼,稍稍地将项丹青自思绪当中抽回。

  两军照面的发生太突然,突厥兵大惊,有些乱了阵脚,然此状早被唐军所预料,他们镇定地杀向突厥军阵中,厮杀大起。

  马背上的项丹青领著若干骑兵做先锋杀人,扰乱敌军阵形,他挥舞手中亡父遗剑,一剑削断某名要将他刺下马背的敌兵手臂,对方凄厉痛嚎、鲜热的红血喷洒而出,溅上他的脸颊。

  这血是温热的,且带著腥臭,然而当袁芷漪的手拂过脸颊时,那微温总是让他幸福的想落泪,沉浸在她手里的淡香中。

  君自速来兮,罔不知趋……

  那年他摔落山崖,错入了杏林,与她相遇。

  她灵巧的手,救回他一命。

  “主帅,小心背后!”

  一把长戟顿从后头穿出,亮在他眼旁,差点穿破他的喉头,所幸小兵喊得及时,他仅因闪躲而摔下马背,反手握住再度刺来的长戟,挥剑斩断对方腰身。

  问君何归兮,君曰无处。问君何志兮,君曰鹏举……

  那年,他舍不下杏林里的宁静。

  一旦回到西京,他仍是名征夫,仍须为这片天下而在战场上杀戮,他无从寻得可安身息武的地方,就像黄沙飘荡,栖不得半个平静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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