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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天充耳不闻,连连道:“军爷求求你还给我!”

  牢头披上衣服,弯身拿起平日体罚用的棍子,走到他牢前。慕容天抬头,“军爷……”话音未落,手上一阵剧痛,却是那牢头对着他握栅栏的手指狠狠敲了下去。十指连心,慕容天惨叫数声,反将手握得更紧,牢头更怒,连连敲了十数下,慕容天双手血肉模糊,只咬着牙死不松手。

  那人冷笑,扔下棍子,反身出门,只听锁扣之声,慕容天猛晃栅栏,嘶声大吼,“把他的头还给我,你听到没有,还给我,你们这群混蛋!!啊——!!!”他一头撞到木栅上,视线瞬间便红了,血流了下来。

  吼声在石牢回荡良久,却再无人应答,慕容天颓然坐落,看着自己双手的血沿手背滴落,慢慢捂住了脸,有什么从指缝中无声地渗出,是血吗?



  我太傻了,太傻了,为什么我不相信自己是爱你的,为什么我不相信你是爱我的。

  “先生事事妙算,在下恨不能引为知己。”是自己在说吗?

  朦胧中,他在灯下走了进来,俊美如昔。

  李宣李宣,如果有来生,我们再重新来过,不要再浪费这么多时间了。

  这一次我一定会相信你。

  那么……



  ……你要记得我。

  ***

  五日后,先帝大殡。十日后,李启登基,大赦天下,举国欢庆。

  慕容天被人自天牢接出,他死意已决,入牢后再不进饮食,出牢时早昏迷多日。

  来人将他置于车中,车马劳顿,终日奔波,不知去往何处。慕容天无力睁眼,看不到那人面目,偶尔清醒片刻,总也不见那人身影。只知那人经常叫了大夫来看他,开了不少方子,经常煎了药,熬了粥喂与他喝。

  某一次,有人在窗外道,“这位公子断食多日,加之曾受酷刑,肩上伤口腐烂多日未复,导致身体损耗过大,是以一直昏迷。幸好他曾习武多年,身体较常人更结实,用了药,细加调养,假以时日必能康复。”却不见有人回应,隔了片刻,那大夫告辞走了。自始至终只有一人说话之声,慕容天迷糊中听着,也不觉得奇怪。只心中想,难道是方磊他们得知此事,回来接自己。

  终有一天,自己没再被搬到车上,行程终于结束了。

  他在梦中听着窗外的鸟鸣,又见到深夏时,和李宣在河中嬉戏的日子,他说“只羡鸳鸯不羡仙”。有时候记忆回闪,他也能见到自己在说,“先生事事妙算,在下恨不能引为知己。”然后灯光之下,他见到他站在木门外,一脸得意,长发用金冠束着,一派雍容贵气。时而他站在水边,眉目间满是嘲讽,“慕容兄,别后可好。”时而他着着月白亵衣,摇着茶盅,阴谋得逞般的笑,清俊如菊。

  一幕又一幕,他沉溺其中,爱恨生死,不能自拔。用马车载他来的人,日复一日的照顾他,也从不开口,似不忍打搅他的美梦。

  日子一天天过去,渐渐冷了。

  终于有一日,风吹开窗子,雪花自窗外飘了进来,落在他脸上,片刻间便融化了。他微微眨眼,那突如其来的寒冷终于打断了他的沉睡不醒。

  他缓缓张开双眸,有些不明所以的迷惑。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他终于支身坐起,缓缓打量,这屋子很熟悉,很熟悉,似乎梦境依然在延续。

  他曾与他在这里度过一段神仙眷侣般的日子。那桌子,他们一起在那里吃饭,这床,他们并足而眠,这烛台,是他到富家偷的,他曾拿着它调笑说他是飞天大盗大侠,甚至这门后的竹筐,他们也曾一道去用它摘过菜。他一样样仔细看着。几乎不能呼吸,似乎只需一个音节便能让这一切支离破碎。

  门外突然传来声音,他一震,眼前的景象并没消失。慕容天缓缓回头,门开了,那个人站在门前,取下斗笠,看着他怔怔而立。

  那斗笠上的积雪还来不及抖,掉在门槛上,再无声的塌落下去。

  那人身着布衣,却难掩风华,凤眼微挑,是个极漂亮的男子。慕容天痴痴看了他半晌,直至眼前一片模糊。泪,不知道何时已潸然而下。

  窗外,一片银装素裹。

  ***

  那一日,在宫中他等了半日,李启方来见他。

  两人商讨了片刻,李启却将话题转开了,似是无意道:“九弟,那日我射杀老二时,隐约见他说了句话,是什么你可曾听清?”

  李宣低首道:“那日风大,为臣未曾听清。……或是临死前的胡话吧。”

  李启又道:“我听闻京中有名的青楼燕子轩,一夜间突然关门不做生意了,有人去访,却已经人去楼空。我记得燕子轩中那位顾姑娘前日刚刚受了赏,怎么突然无声无息就走了……这事情九弟可知道?”

  李宣面不改色应道:“臣不知。”

  李启瞧了他片刻,微微偏移目光:“九弟准备出行?”李宣跪倒在地,“微臣心情郁结,欲外出一段时间,特向殿下辞行。”

  李启叹息一声,看向窗外,风呼啸而过,枯叶翻飞,竟似他此刻心境。

  “……九弟你如此聪慧,我怎么敢放你?”

  李宣一惊,抬头道:“太子殿下!”李启回头看他,“你可注意到自己今日连一声大哥也不曾叫?”李宣怔住,低首:“大哥。”李启笑了一声,“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心思?”

  李宣静了很久,终于垂目道:“从我到行宫,你却迟迟不至的那一刻。”李启颔首,“是了,我是在等,等老二杀掉父皇,我再师出有名,否则这太子之座却何时才能换成龙椅。”李宣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却不言。

  李启道:“你此刻在想什么?”

  李宣道:“我在想这龙椅二哥要坐,大哥也要坐,人人都想坐,终于杀了个人仰马翻,两败俱伤,真是好不痛快。”说着拿眼看李启。李启无语,也不生气,隔了片刻方叹道:“两败俱伤,我得了天下,何来两败俱伤一说……”李宣道:“断臂之痛陛下自知。”竟将称呼换了。

  李启似不觉,怔了怔,竟然痴了。半晌后,幽幽道:“你可还有话要说?”

  李宣见他除己心意已决,轻轻一笑,“为臣只求陛下放过慕容天。”言罢郑重叩首,李启愣一愣,“慕容天?”继而才反应过来,“……准了。”

  说着有人拿酒进来,端到李宣面前。李宣抬头,“那一日,二哥说得最后一句话,其实为臣听清了……”李启从迷茫中惊醒,看过来。李宣轻声道,“他说,成王败寇,且看我……拱手河山讨你欢……”李启浑身一震,神情瞬间便乱了。

  李宣跪在原地,直直看着他,李启怔忡望他,却魂游天外,半晌方回过神来,一语不发,起身走到他面前,端起那酒杯,挽袖倒入身旁几上的一盆文竹里,那文竹顷刻间变得枯黄。

  李启返回案后,道:“拿‘无言’来。”无言却是另一种毒药,效不致命,服过之后再不能言,是以唤做‘无言’。

  有人将药瓶捧了进来,李启轻声道:“我旨意已下,断不能改……自会找个面目酷似你的人行刑。你也不用再回府,从此后,世上已没有同钦王李宣这个人了。”

  那药丸端下来,李宣伏倒在地:“谢主隆恩!”

  尾声

  冰雪融化,那溪水再潺潺而流,渐渐又是草长莺飞、阳春三月,已是耕种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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